顧青書左邊坐著穿著黑色呢子大衣,身上有著淡淡冷色調鬆香氣味的金潛,右邊是穿著不同款式大衣,裏麵掛著西式三件套的高醒,高醒身上是一股子炒魷魚的味道。
這不能怪高醒,主要是下午他們去小吃街的時候,在炒魷魚的攤子旁邊站了好久,那青煙直噴高醒的腦袋,估計他滿頭也都是那個味道。
車是好車,胖子的。
胖子開車技術賊溜,行在天冷路滑的上海市中心街道裏也似乎是最靚的那個宰,不少車子都離胖子的車遠得很,生怕撞著。
胖子一麵開車,一麵抬頭看向後視鏡,順便還要晃一晃腦袋,把頭上那雪花化成的水珠給像哈士奇一樣甩得到處都是:“青書,怎麼滴,好不容易回來了,還走不?”
胖子像是隨意一問,路燈一下下刮過黑色轎車的車窗,將車內四人一下子點燃又一下子藏於黑暗,像是拍一張張連續的老照片,閃光燈哢哢直照去,留下幾個模糊又美好的剪影。
顧青書從前最先拉胖子進自己的陣營,跟胖子是最最要好沒得說,所以也不騙他,手指頭揣進自己的小兜兜裏,揚起個燦爛的笑臉,眼睛彎成月牙,說:“大概後天上午就要走啦。”
“去哪兒啊?真是不嫌累。”胖子笑著也說,“算了,別到處跑了,我跟你講,說不定今年我跟你二姐也要辦事兒了,到時候你可得來喝喜酒,一定要來,你大姐出嫁的時候,你不是總心疼大姐沒有娘家人撐腰草草就嫁給了那個渣男嗎?這回你不在婚禮上好好給我的下馬威,我以後要是欺負你二姐可怎麼辦?”
“你也得敢才行啊。”顧青書能察覺得到自己說這話的時候,左右兩邊分別兩道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但他除了裝作不知道也不能跳車跑路。
“怎麼不敢?”
“畢竟以後金哥也是我家哥哥,你要欺負二姐,我都不用出手,金哥就把你收拾了。”
顧青書想到這個點,笑盈盈地瞥了一眼左邊,左邊的金先生左手架在車窗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被光源描上一層金色的輪廓,指尖噠噠噠地點在車窗扶手上,聲音很輕很輕,聽見小狐狸這話,卻說:“那是,不過你要是不在,我管給誰看呢?”
顧青書愣了愣,正不知道說什麼,右邊的高先生便低低道了一句:“作秀也不必這麼正大光明吧?金先生。”
金潛手撐著側臉,垂眸,另一隻手拍了拍褲腿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淡淡說:“實話而已,真小人與偽君子比較一下,我還是當個真小人舒服,比不了高先生忍辱負重。”
胖子聽後麵味漸漸濃起來,立馬打哈哈:“我說各位,一口一個先生先生的,不嫌膩歪得慌嗎?咱們誰跟誰啊?直接跟以前一樣的叫不就好了?青書你說是吧?”
顧青書偏偏誰的偏架都不好拉,隻能點了點頭,岔開個話題,說:“是啊。對了胖子,姚祚怎麼沒見著了?”
胖子豎了個大拇指超後麵指了指,說:“哪兒能沒見著?這貨三天換個女朋友,比老子洗澡都勤快,哦,好像下午他搞的快遞公司出了事,估計是忙去了,要不然打個電話問問,叫他出來聚聚?高哥,你是他老板,問問唄。”
顧青書很是配合的問道:“什麼事啊?”
胖子還沒開口,高醒便聲音輕描淡寫地:“沒什麼。”
“哪兒能是沒什麼?這事兒輿論要是鬧大了,你還上不上市了?”
說來也巧,一個電話飛快打入高醒的手機裏,高醒看了一眼,掛斷。對方鍥而不舍,來了個奪命連環call,眼見高醒又要掛斷,顧青書忍不住說:“接吧。”
高醒這才拇指在接通鍵上頓了頓,按下去,電話那邊聲音沒人聽得見,隻能聽見高醒嗯了幾聲,完全窺不見電話的來意。
可電話掛斷後,能見高醒發了幾個短信,待胖子好不容易把車開到了茶館,就見高先生一邊開門後轉身接青書下車的手,一邊聽高先生說:“青書,姚祚說正開車過來接我們去公司,在茶館玩一會兒就走好不好?”
這話說得,當真是好像七年的分別從不存在一樣,親昵地沒有任何間隙。
顧青書下午沒有答應高醒從頭開始的邀請,誰想高醒卻擅作主張的進入了狀態,搞得……搞得好像他跟他下午就重歸於好了一樣。
顧青書還坐在車裏,下半張精致的臉落於茶館的霓虹燈牌的燈光下,軟唇冰涼,卻又隨著微微張開的那一道縫隙鑽出嗬出的暖氣,藏於黑暗的眼無人有幸得見,高先生也隻聽見顧青書笑著說了句:“不好,你自去你的,我還要跟胖子他們一塊兒玩兒會兒,晚上……也又哥哥送我回去,是不是?”他關鍵時刻總是能夠找到身邊一切能夠為他所用的資源即剛晉升為他哥哥的金潛。
高先生的手心落了個空,顧青書轉身從金潛的那一邊下了車,下一去便伸了個懶腰,跟胖子勾肩搭背地要進去,留下還在雪地裏的金潛與高醒一前一後的對峙般隔著一輛半人高的轎車冷漠對視。
高醒可不像當年的金潛,會愚蠢到把青書單獨送上情敵的手上,讓這兩人單獨相處。
他上前,是想要捏住青書手腕的姿態,但金先生長腿邁過去便迅速擋在前頭,警告一般冷眼對著高醒說:“高先生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要做些難看的事情,免得第二天上頭條新聞。”
顧青書再裝聾作啞也不想看見這一幕,站在茶館的台階上回頭,越過金潛寬闊的肩膀看向站在雪地裏的高醒,再次後悔回國,抿了抿唇,說:“這樣吧,十一號,你先去處理你公司的事,我們今晚就在這裏等你回來怎麼樣?”
哪怕所有人都拆穿著高醒的身份,顧青書也隻好像對十一號能夠這樣自然的說話:“我們又不是不帶你玩……”
金先生雙手插在褲兜裏,眸色深邃,沒有多說什麼,大概是聽出顧青書不願意鬧僵的心思,轉身便也上了台階,上台階後,張開風衣幫青書遮了遮風,充滿占有欲的既視感占據了高先生漆黑的瞳孔,高先生忽地有點意識到什麼,他看著金潛右手幫青書擋風,左手去牽顧青書手的樣子,高聲喊了一聲:“青書,過來。”
顧青書腳步一頓,回頭,不明所以:“幹嘛?”
高醒被眼前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刺激得右手都開始止不住地顫抖,一瞬間無數之前不曾在意的細微末節被放大數倍,從金潛連一絲掙紮也沒有的同意金姨與顧建富在照顧金廠長的時間裏增進感情,到金廠長去世後昏迷的三天三夜,再到比上輩子發展得更快更迅速的紅日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