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1章(1 / 3)

房門發出輕微的聲響,一陣風也從打開的玻璃窗外吹了進來,打在蔣淮冰冷的臉上。

蔣淮的眼睛很好看,很黑又很深,大部分人都不太願意跟他直視太久,因為雖然美,但是很冷,深邃得像要被吸入無邊的漩渦中。他望著雕花的柵欄外的湖麵,一看就是一整天。

骨節分明的手指上,夾著點燃的香煙,猩紅的煙頭,燃著一點點煙,縈繞著這個漠然的人。

“今天覺得怎麼樣?”

來人踱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走到蔣淮的身邊。他彎下身子,張開的手掌輕輕撩動蔣淮有些長的頭發。一派溫和的臉上,雙眼卻盯緊蔣淮的臉,透露出些許的興味。

蔣淮抬起瘦削的臉,一口煙噴在他的麵上,嘴角一勾,瞳孔卻波瀾不驚。

“門臣,你廢話真多。”蔣淮的聲音很輕,語調平平的。

門臣立起身子,雙手舉起,做投降狀,“別生氣,讓我們享受獨處的這一刻。”他拿過蔣淮手裏的煙,放到因為單薄而顯薄情的嘴唇中,煙嘴有點濕潤,他笑了笑,然後吸了一口,煙草中的星火明滅了幾下,“每天與你相見的時刻,是我一天中最開心最期待的時候。”抿了下嘴唇,像是想到什麼又得意又愉悅的事。

門臣長得很是斯文,皮膚白皙,雙眼狹長,抿唇的時候就像在微笑。

他盯著蔣淮的眼睛裏有光,還有淡淡的溫柔。

可是蔣淮卻覺得看著他的這張臉,煩透了,令人倒足胃口。

在心底為他的裝模作樣嗤笑一聲,倒是什麼都不想再說。

他轉過身子,走了幾步,然後停在床鋪前。

淺藍色的床品柔軟地鋪著,門臣為他整理好枕頭墊在床頭,然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眯著眼睛笑著看他,眉毛輕挑,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蔣淮躺了下來,將肩頸靠在滿是棉絮的枕頭上,細柔的枕麵上帶著柔和的暗香,輕輕觸碰著他的臉頰。

一如既往,門臣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瑣事,偶爾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蔣淮有時候安靜地聽著,有時候就回答一兩句。

耳邊除了門臣輕聲的說話聲,還有一陣不知何處飄來的音樂聲,叮叮咚咚,聽不分明,就像是晶瑩透亮的泉水自山澗湧入大湖,又像是輕風吹過枝椏時鳥雀展翅引起的低微震響。

魚兒愉快地暢遊著,鳥兒在藍天自由地翱翔,鬆鼠啃著果實,兔子越過草地……

門臣望著蔣淮的睫毛抖了幾下,呼吸逐漸變得平穩,白皙的臉龐露出平時並不多見的放鬆姿態,修長的兩隻手在腹部交疊放著,美麗又無害。

他的食指和大拇指輕輕擦拭了一下,覺得有些手癢,想要撫摸眼前這個美人,又克製著。

他將手放入口袋,拿出封閉袋中的針管和藥劑,抽出藥水,又稍微弾了一下針管,他的手掌拉過蔣淮的手臂,手指在那白皙的手臂內側輕柔摸過,指尖為那細致的觸感流連片刻,最終尋得個合適的位置,將針頭推了進去,淺色的液體被推送進青色的血管當中。

感受冰涼的液體逐漸被送進身體的血液中。

蔣淮的眉頭幾不可見地揉皺了一下,本能地抗拒著跌入深不見底的暗處。

“你該休息會兒,安靜地做一個美夢。”溫柔的耳語散落。

針被抽了出來。

床很大很柔軟,手很酸很重,思維卻很飄。

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已然不見了。

門臣的聲音飄來飄去逐漸遠去,蔣淮似是聽不分明,似是而非,又像聽進了心裏。

他的身體如同陷入空氣裏飄蕩,輕得不可思議。

這種感覺像是已經經曆了無數次,舒服、柔軟又熟悉。蔣淮迎來了難得的放鬆,時刻緊繃的神經緩慢地鬆懈了下來。

但是在蔣淮的記憶中,他倒是記不清楚何時經曆過這般的處境了。

他放空自己,周圍變得靜謐,空氣變得稀薄,耳邊回蕩嗡嗡的聲響,身體變得很沉重。

像是被拖拽進了不知名的深淵,耳邊的回響越來越淡。

蔣淮隻覺得四肢似乎抬起,又緩慢地落地,逐漸變成了跪下的姿態,足底有一些濕潤。

耳邊蕩漾著輕風的聲音,帶來一絲鳥鳴,聽起來如同沁人心脾的音樂,這是大自然的歌曲。

青青的草坪上,一隻美麗的鹿正趴伏著休息。

它的頭頂有一對強壯的角,是如同白雪一樣晶瑩的顏色。它的身軀覆蓋著濃密的鹿毛,泛著九種顏色的光芒,在日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森林裏的一切生靈都喜愛它,圍繞著它,卻都不願吵醒休憩中的九色鹿。

直到嘈雜的烏鴉,停留到九色鹿的身邊,用尖尖的鳥嘴輕啄它的耳朵,將它喚醒。

那是九色鹿最好的朋友。

“九色鹿,九色鹿。”著急的烏鴉在九色鹿的身邊跳來跳去。

在烏鴉著急的叫喊中,九色鹿清醒了過來。

蔣淮抬起自己的前足,疑惑地看著烏鴉。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一隻鹿,他的腦海中空空如也,什麼記憶都沒有。

但在他清醒的一瞬間,他的內心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本不該是這樣一隻動物,本不該出現在這個陌生的森林中。

他站起四肢,環顧了四周。旭日正在升起,溫暖的光澤浸染著河流。在看到他蘇醒,周圍的動物們都圍繞了過來,連樹枝都在清風中簌簌作響,似乎在跟他打招呼。

烏鴉跳到九色鹿的麵前:“在河岸的那邊,有個人類,昏迷不醒。善良的九色鹿,你快去看看吧。”

蔣淮環顧著四周,陌生的動物圍繞著他,嘰嘰喳喳。

他邁開步子,跟隨著烏鴉,向森林的另一頭走去。

昏迷的人側躺在河岸邊上,半個身子浸濕在河水中,長長的披風蓋住了他的身子,臉頰靠在岸邊,露出半邊英俊的臉。

蔣淮隨意地望了那人一眼,落水的人有著端正五官的臉龐,成熟中帶著剛毅的眉宇此時皺緊著。他的臉上有幾道血痕,可能是被河中的石子劃傷,血肉翻出,傷口卻泛白。嘴唇很是蒼白幹燥,起了幹皺的皮屑,臉頰泛著紅潮。

生病了?

蔣淮淡淡地想到,內心卻不曾為此泛起波瀾,隻感覺那人柔軟又血腥的模樣,讓他感到煩躁。

踱步走到那人身邊,蔣淮輕輕一踢,將男子的身子踢正過來,露出繁複的襯衫以及修身的馬甲,那衣服被鮮血浸濕,不斷染紅周圍的草坪和河水。被修身長褲被劃破,包裹住的兩條大長腿因此露出滿是細屑泥沙的傷口。

蔣淮並不想多管閑事。

但他這會兒無事可做,一醒來便成了一隻動物,一眼望去是無邊的森林。

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身處何處。

“九色鹿,救救他,他就快死了。”烏鴉懇求著。

蔣淮聽著耳邊嘰嘰喳喳,突然一陣雷鳴至上空響起。

剛剛還蔚藍無邊的天際,不知何時已飄來一陣稠密的烏雲,將四周都籠罩得陰沉起來。碩大的閃電在黑雲中醒目地穿梭著,引起一陣陣轟鳴之聲。

馬上就要下雨了。

蔣淮睜著雙眼,望向通體烏黑的烏鴉,“烏鴉,你說我該救他?”

烏鴉的鳥頭微微一歪,“九色鹿,你是最善良的,為何不救呢?”

蔣淮嗤笑一聲,雙眸如果冷冽的寒冰,原本圓圓的鹿眼不見可愛,倒有陣陣寒意。“若我不救又如何?這人是生是死,與我何幹。“

烏鴉尖叫著,似乎生氣了。

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麼九色鹿會這樣問他,近乎嗬斥:“九色鹿,你是上天的寵兒,天生擁有治愈的能力。不救他,你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它不安地在草地上跳了幾下,然後繼續道:“求求你,九色鹿,救救他吧。他真的是個好人,我能感覺到。”

蔣淮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烏鴉還在極力說服他。

“你看這人容貌豐神俊朗,又有著成熟穩重的氣質,肯定不是個壞人,一定是個值得信賴的好人。”烏鴉極力勸導九色鹿,“你就救救他吧。”

烏鴉一直繞著九色鹿來回飛著,像是不看著他救人就不罷嘴。

蔣淮煩躁地圓睜雙眼,看著被泥沙汙染的白色衣領。

最終,他巡視了一番,找了個稍微比較幹淨的地方下嘴咬了下去,想要將這個人拖上岸來。

奈何卻怎麼也咬不動,太沉了。

看了圍繞在周圍的一圈動物,最終向一隻高大的灰熊點頭示意:“灰熊,可以請你幫我將這個受傷的人,帶到我的住所嗎?”

灰熊對九色鹿恭敬非常,一點頭,咬起那人的衣領,一用力便摔到自己背上,四腳著地跟在蔣淮的身邊。

四周的動物都圍著他們,一大群浩浩蕩蕩地朝著九色鹿的家走去。

蔣淮走在中間,被圍繞著,四肢蹄子踱著步,濕潤的氣息帶著腥味,讓他厭惡。圍繞著他的動物們都一派天真地嬉笑著,蔣淮咬著牙,口中也泛起腥氣。

灰熊低下毛茸茸的頭顱,“前方就是您的居所,沒有您的邀請我們看不見,進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