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堇年跪在蒲團之上,腦門上汗珠密布,跟前擺放著祖宗牌位十分肅穆。
坐在側首的杜老夫人麻氏半闔著眼老半天不肯說話,見杜堇年神色懨懨這才開口。
“我並不想管你的房裏事,這幾年你寵著柳姨娘就寵著,沒有鬧到明麵上來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卻不是房裏事,死一個不能說的也就算了,還想弄死過了明路的?”老太太拍了拍桌子,見杜堇年有話要說,哼道:“我知道你是要替你那寶貝女兒爭辯,東珠是怎麼從娟娘屋子裏去的西廂房,麗娘怕是比娟娘還要清楚。”
杜堇年膝下有兩女,大女兒麗娘是柳姨娘所出,二丫頭娟娘是正室太太所出,麗娘活潑可愛肖似柳姨娘生的嬌俏,大女兒相貌平平性子也不討人喜愛,向來不及娟娘得他的心。而老太太口裏的那名叫東珠的丫頭,因生得美貌、性子乖巧,自幼便被老太太她送麗娘身邊的,用來為日後麗娘出嫁作房裏人固寵的,這也是正房太太向老太太求來的結果,卻不想今日竟發生了這等事。
杜堇年聽到這裏才有些冷靜下來,又想到向來疼愛的大女兒麗娘一臉委屈,柳姨娘楚楚可憐以淚洗麵,便覺得不忍,爭辯道:“這東珠本就失了清白,不幹不淨地在府裏呆著也不像話,不過是個丫鬟,兒子是不想叫人拿了話柄。”
老太太怒極反笑:“她是失了清白,可那是失給那位!你在朝裏當官可聽說過那位傳出什麼好女色的名聲?也不想想怎麼那位一到我們承恩侯府就幹了這等昏聵事,我看他這是隱而不發,弄死一個玲瓏就是給你的警告!”
杜堇年頓覺頭皮一緊,心中開始疑慮,但又覺得老太太小題大嘴,仍舊嘴硬道:“既然那位弄死了玲瓏,想來對東珠也無好感,孩兒叫人處理了豈不正得他心意?”
“你這糊塗鬼!那位若想弄死東珠,還用等你我動手不成?”杜老太太麻氏一輩子無子,隻得一個女兒,這些年女兒遠嫁,她也就清閑下來,性而年輕時得了老太爺的寵妾之子如今才安享晚年。如今這杜堇年又跟他那個爹一個德行,被個女人牽著鼻子走,年輕時她也問過老天爺為何待她如此不公,如今她卻看開了,隻要她還是這侯府裏的老封君,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沒人能把她如何,東珠之事可大可小,端看那位的態度,今日若是急於把人發落了,難免會留下隱患。且老太太還有些私心,同是小姐身邊的丫頭,玲瓏自來跟她的主子一般,十分地不安分,死了便死了。東珠卻不同,好歹是她身邊伺候過的,這情分就非比尋常。
杜老太太定了定神,拿起蓋碗呷了一口茶,撇著杜堇年已經慌亂的神色,突然放柔語調道:“麗娘也老大不小了,我早已為她相中一門親事,就等你點頭,你且看看罷。”說完,她從榻上小小匣子裏抽出一冊名錄遞給杜堇年。
關係到寶貝女兒的終身,杜堇年連忙接住去瞧。要說這杜堇年也著實不是個東西,隻是因為不喜正室夫人,便連正室所生之女娟娘也是不太喜愛,反倒是對柳姨娘所生之女麗娘喜愛非常,如今聽到老太太早早做了打算,便連忙上前去看,但見扉頁上整整齊齊寫了幾位官家兒郎的姓名年歲,打開細看又見各家兒郎家境人品一一齊備,竟然毫無缺漏,最下落有批注點出優劣好歹,一目了然十分清楚,最後一頁寫明中意者有三,其中一人正是杜堇年看中的青年才俊、年少有為,杜堇年大為意動,看得心頭滾燙,隻覺得老太太是當真拿他當親兒子看待。
“母親……”他支吾著有些赧然。
杜老太太卻揮揮手道:“不必多說,我知道你素來與我不親,旁人說話都比我管用,我也深居簡出慣了,不喜人打攪。你隻道娟娘性子木訥不討喜,卻也不想想,這木訥的性子總是好過那些愛惹是生非的。兩個都是我孫女,我也沒有什麼偏愛,隻是麗娘自幼被柳姨娘嬌慣,一屆庶女卻是心比天高,可我也是她親祖母,一樣希望她過得好,怕她年紀輕輕動了什麼不該動的心思,這才費盡心機為她打算,也好叫你省些力氣用在該用的地方。今日這事你且聽我的,東珠不可殺,便當個閑人留下也罷,就當是為侯府結一份善緣。”
杜堇年心中歡喜,自是連連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