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靜姝醒過來時,隻覺得喉間略帶甜腥,又有渴意。
一雙手既麻利又輕柔地伸過來替她掖了掖被角。隻是這雙手格外冰涼,碰到她下頜的瞬間,讓她一個激靈。
她勉強撐起眼皮。
“好了好了!神天菩薩保佑!娘娘醒過來了!”
“快去外頭告訴杜太醫和周太醫。”
“杜鵑,將參湯端來。”
“臘梅,請平答應回自個兒屋裏去吧,娘娘已然轉醒,不必她在院子裏站候了。”
殿裏腳步與應答聲不少,發號施令的卻隻有兩個聲音,帶著明顯的驚喜卻也不失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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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勺清苦的參湯咽下去,高靜姝覺得苦到了舌根,立馬清醒過來:怪道人說參湯能吊住精神,這種苦澀程度,確實足以讓瀕死的人回光返照。
眼前一明,她便看清了扶著她坐起來的人。
二十來歲的年紀,圓臉微豐,膚色膩白,眉眼端正大方,看上去十分忠厚可親,身上穿著淡青色的宮裝。
高靜姝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才含了一絲僥幸試探著問:“紫藤?”
這宮女立刻激動的眼中含淚,雙手顫抖:“是!娘娘,是奴婢,您真是嚇死奴婢了!您要再不醒……”
紫藤正在擦著劫後重生的滾滾熱淚,就見主子再一次“咕咚”仰了過去,不由魂飛魄散:“啊!快來人啊,娘娘又暈過去了!”
屋內再次亂成一團,一個提水的小太監被絆倒在門框上,直接一跟頭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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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靜姝沒法不暈。
她隻記得自己做了又長又詭異的一個夢。
像是被人生生剖開腦子塞進去了無數繁雜的記憶:乾隆朝,貴妃高氏,滿宮嬪妃,宮女太監。
光陰流水生死榮辱,恍如南柯一夢。
這夢也做的太久也太累了,高靜姝在夢裏努力醒過來,聽著滿屋陌生的聲音就覺得不好,懷著僥幸心理睜眼一看更是心涼了大半截。
她試著喚了一下記憶裏貴妃貼身宮女的名字,就見到一張又驚又喜的臉——果然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對方的驚喜就是她的驚嚇。於是她萬念俱灰眼睛一閉往後仰去。
隻差雙腿一蹬當場去世。
原來不是夢,她真的成了記憶裏乾隆朝的貴妃。
貴妃高氏,乾隆登基後冊立的首位貴妃,大學士高斌之女。
母家官位顯赫不說,貴妃本人又甚為得寵。甚至在乾隆帝登基之初,就賞了貴妃母家抬旗之榮,將高家從內務府包衣抬進了鑲黃旗——現在她的姓後麵已經光榮的綴上了一個佳字,成為了高佳氏,在身份上完成了從包衣奴才到上三旗人的曆史性質變。
當真是後宮裏無數女子欽羨的對象。
高靜姝知道,這深宮裏定有許多女子,午夜夢回恨不得自己變成貴妃才好。
可這不是她。
真正的她,現在應該坐在實驗室,一手顯微鑷,一手持針器,練習眼球縫合,以備碩士畢業的專業操作考試。
就在七天前,她還收到了心儀高校的博士錄取通知書,可謂萬事俱備隻等畢業。
她不該在這裏。
她應該順利通過考試,然後去念博士,博士畢業後順理成章留在某三甲醫院眼科當醫生。從此以為病人解除病痛恢複光明為己任。在接下來的三十年裏,從住院醫師一路熬到主任醫師,努把力的話,說不定還能帶著幾條‘杏林聖手在世華佗’的錦旗光榮退休。
未來半生雖是可見的辛苦,但也飽含著昂揚的誌向和盼頭。
哪成想,不過是熬夜過狠在實驗室暈了過去,就憑空變成了封建社會的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