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津二中的高三生有自己的教學樓,樓頂上是辦公室和圖書館,二三層是教室,正對著高一高二的那層樓。
聽說那年高一有些新生折了十來分來了問津二中,就為了看一看那個新聞裏的方行楷。
他每次靠在走廊邊上喝汽水的時候,對麵教學樓的高一新生總是探頭探腦往這邊看,還有人帶了望遠鏡來看。這倒是還好,有些人來班級看,看的是他的腿好了麼?那是早好了。
二樓吃飯方便,放學鈴響就可以往下衝。
方行楷在包裏放一本英文三千五百詞,排隊的時候掏出來看。
他渾身上下帶著一股拽勁,二中的秋季校服都能穿的亮眼,如果聽不見他時不時小聲詢問靠在他肩膀上的今覺山單詞怎麼念,念出口的還是塑料英語的話,那確實是不錯的。
食堂很吵,聲音混在一起像是海浪。
今覺山趴在他耳邊念單詞,聲音很輕,湊的近很清晰,說一個字就噴一口熱氣在方行楷的耳朵上。方行楷的耳朵很快就紅了一片,他欲蓋彌彰地伸手去摸,用手拍拍今覺山,說,“知道啦,我開始背了。”
方行楷背單詞的時候手指會在膝蓋上寫寫畫畫。
夕陽就從窗子裏灑進來,他靠在一片濃稠的夕陽裏,半張臉都是陰影。
他把手在今覺山的膝蓋上寫單詞,他叫今覺山猜。
“是LOVE。”今覺山把頭從語文書上抬起來。
“是LIVE。”方行楷笑嘻嘻,“我背到L了。”
今覺山拿手指在他背後寫了個單詞。
“是LOVE。”方行楷拿著筆在試卷上點了一下,暈染出一片墨跡,滲透到了紙背上,“我懂你啦。”
今覺山沒看他,隻是點頭。
方行楷沒出聲,把書簽一夾,手肘戳了戳今覺山,他說,“夕陽很漂亮,要不要出去走走。”
操場上在放歌,很多小情侶手牽著手躲著主任,在角落偷偷親吻,速度快過子彈,隻是輕輕一啄。
他們肩並肩走,有時候一前一後。方行楷落後了幾步,又走上來拍今覺山的肩膀,踢著路上的石子。操場好滿,像是因為看這一場夕陽擠滿了人,好多人坐在國旗台的台階上,晃著腳看夕陽。
他們也去了,坐在那裏,任憑晚風吹過他們的頭發,夕陽慢慢地落下,那應該是很漂亮的晚霞。太陽是火山,滾落滿天的紅色岩漿,在秋天裏冷卻。
腳底下很空,方行楷索性躺在地上,頭枕著被太陽曬了一天還有些燙的地板,天空中有飛鳥經過,他突然想說點什麼。
“今覺山。”
“嗯?”
“我叫叫你。”
“今覺山。”
“在呢。”
於是今覺山也躺下來,和他一起看天空。那些絢爛的顏色不知不覺暗下去,明天是晴天,所以明天依舊會有好看的落日。
方行楷覺得這樣什麼都不做,是比牽手或者親吻更浪漫的事情。
小賣部裏還剩下一瓶檸檬汽水,擰開蓋子中了再來一瓶,今覺山拿了一瓶橘子汽水給方行楷。
路上遇到劉允,他手上拿著奶茶和小蛋糕要去高二的五樓找女友。高三高二的情侶談戀愛,隔著一條景觀河。他往上跑,夕陽把他的影子拓印在地上,就像是一道劃痕。
他們在走廊上趴著看落日,落日漫步到了高三樓的後邊。走到班級剛好上課,晚霞已經消失了,教學樓的燈光亮的像是星辰。城市是沒有星辰的,深夜裏學校的燈光是每個人心裏的火。
晚修李建業沒有來管,沒什麼人說話。
方行楷因為很多人來看,怕打擾同學晚修就請了假,去自習室學習。問津二中有很多自習室,補在每層樓的邊角料區域,很小,隻能一兩個人學習。
今覺山被李建業叫走了,他在門口和方行楷告別,說是等下來找他。
方行楷把書放在桌上,抬眼看到門口的日曆,才發現夏天已經結束了。
桌子上的橘子汽水還在吐泡泡,發出歎氣的聲音。狹窄的空間裏,開了一扇窗戶,外麵是城市的燈光。
其實還是很迷茫,我該去往哪裏?
方行楷寫著一打卷子,每一道題都有正確答案,可是人生沒有正確答案。高考是什麼,大概是穿越有答案的問題,去往無答案的人生吧。
他叼著筆用半張臉貼著桌麵,天花板上風扇在吱呀吱呀地搖。
他說睡一會兒吧。
今覺山一間一間地找他。
不是二樓也不是三樓,四樓的門鎖壞了,不是五樓。
走到頂又走下來,今覺山覺得他大概是忘記了這件事,於是試著擰了一下門把手,沒有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