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君尋點了下頭,算是知道了。
薑斂如釋重負,朝晏君尋揮揮手。晏君尋等薑斂進去了,才拉開車門。他還沒坐下,就看到了時山延。
時山延擅長反客為主,不論氣氛如何,他都要處於上風。他很難不是個出色的狙擊手,隨時隨地都想把控著最高擊殺點。他欣賞著晏君尋的眼神變化,低沉地說:“歡迎。”
夜風穿過各色霓虹燈之間,吹動了晏君尋的黑發。他垂眸盯著時山延,在仿佛隔絕外音的安靜裏,眼神像是蟄伏良久的動物。
“你做這份工作,不是因為你擅長,而是因為你需要。”時山延誘騙般地說,“你從阿爾忒彌斯那裏學會了狩獵技巧,藏在這個鋼鐵林莽裏,隻敢小心翼翼地舔舐牙齒。多可憐啊。”
“你也可以裝成救世主,”晏君尋平靜地說,“用你對那些變態的了解,給你自己掙口自由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戴著狗鏈子。”
時山延挽起的袖口露著束縛鎖,它剩餘的腕扣卡在時山延的小臂上,他的雙臂現在可以拉開到半米寬,電流像鰻魚一般在他雙臂間遊過,時刻提醒他保持安全距離。
“別這麼說,”時山延向晏君尋傾過些身體,挺直的鼻梁露在隱約的霓虹燈光裏,“我敢拿掉它自由活動,你也敢嗎?”
“等你真的能拿掉的那天,”晏君尋壓低身體,也壓低聲音,聲音的停頓裏露出點嘲弄,“再來問我吧。”
束縛鎖的電流忽然流竄起來,打得時山延雙臂泛紅,那刺痛感一陣陣,如潮水般漫過他,讓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他享受晏君尋冷漠的目光,也享受這樣的痛感。
“我找到了快樂,”時山延逐漸笑起來,舔了下牙,狠聲說,“你他媽弄疼我了。”
晏君尋看著他,輕快地吹了聲口哨。
***
鴻麟鋼鐵廠位於停泊區光鐵附近,是這片鋼鐵工業園裏麵臨倒閉的舊廠之一,十幾年前鼎盛時曾收並了許多本地的鋼鐵加工小作坊,現在規模萎縮到隻剩三十幾輛焦炭運輸車。廠內的虛擬綠化總出故障,此刻隻亮了一半,橫在道路一側像被狗啃了似的。
“小陳,”剛打掃完衛生的楊鈺站在門裏衝陳秀蓮招手,“今天帶了好東西!”
陳秀蓮轉過身,她灰撲撲的衣服是改過的,掛在身上不會掉,露出的手臂有肌肉線條,但那不是刻意訓練出來的,而是長期待在鋼鐵廠裏討生活的結果。她抬手擦了下臉,手掌曬得有些黑,掌心繭子很多。
“這麼晚回去還要自己弄吃的,”楊鈺從布袋裏掏出鐵飯盒,“咱倆一起吃了,你回去直接睡吧。哎呀,前段時間真的謝謝你,不然得扣我工資。”
鴻麟鋼鐵廠的食堂還沒關,食堂阿姨跟兩個人都熟悉,看見她們走進來,就把頭湊到打飯窗口跟前,喊道:“欸,坐到這邊嘛!這邊好說話。今天剩飯多得很,還有糖醋排骨。”
“小陳今天又沒帶飯盒,你給她整個碗,一會兒我們給你洗了送回來。”楊鈺站到打飯的窗口邊,抬手別了下耳邊的短發,看見排骨喜上眉梢,“剩這麼多呀!那我給我兒媳婦帶點回去。”
“她要出月子了吧?趕緊的,”食堂阿姨把飯勺扣進楊鈺的飯盒裏,“我看你這會兒要累死了,每天白天要幹活,晚上還要哄孩子。”
楊鈺用手從飯盒裏挑了塊排骨,兩口吃完,邊吮骨頭邊說:“這段時間還行,得虧了小陳,替我頂了幾次班。”說著又回頭對陳秀蓮笑,“我孫子馬上辦滿月酒,你得來啊。”
陳秀蓮看到了楊鈺眼角的魚尾紋,還聞到了楊鈺手上殘留的消毒水味。排骨的肉燉得很爛,爛到楊鈺一吮就掉,肉香和消毒水味混雜起來,讓她想起了什麼。半晌後,她說:“好,好。”
楊鈺原來是鋼鐵廠女工,老公是開焦炭運輸車的,幾年前老公酗酒死了,她也被鋼鐵廠裁掉了。直到2160年她到停泊區衛生服務站填資料,成了服務站的扶持對象,服務站幫她找了份保潔員的工作。她不算哪家清潔公司的正式工,而是場外支援,誰家有什麼單子不想做或者來不及做,就找她這種在服務站掛名的保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