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大人……”烏戈神色慌促,沈玉澤這時候抬起了頭,“你還有什麼可辯解的嗎?”
烏戈對上沈玉澤那雙透著失望的眼神,剛欲脫口說出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中。
夜裏,有火星跳動的畢駁聲,還有瑞雪呼呼落下的聲音,沈玉澤的耳朵凍得通紅,他烤了手,下意思地捏了捏耳朵,沉寂中,當他再次抬起頭來,烏戈的神色早已變換。
方才被戳破醜事的慌張失措早已悉數退下,此刻,他微微垂著頭,目光靜靜地凝視著眼前那盆火炭,緊抿著唇,顯然是在為自己的行跡感到羞愧,甚至懊悔。
“屬下,沒有什麼可辯駁的。”烏戈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拱起手,“提督大人,要罰要打,屬下毫無怨言,是屬下辜負了大人多年的栽培。可家中妻小無辜,還望大人不要降罪於他們。”
沈玉澤伸手拿起了燒爐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感受著那暖熱的溫度,隨後便輕笑一聲,“烏戈,你也是為官多載的人了,怎麼尚未看得清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不明白嗎?你與家人本來便是一體,這街坊的人也都知道你是錦衣衛指揮使,忽然落難,你當真他人不會說三道四?你的兒子在國子監還呆著下去?”
烏戈什麼都能承受,可一旦提到了博遠,他堅硬的心便總會軟下,他對沈玉澤忠心耿耿那麼多年,多少也是為了守住如今的官位,讓博遠入仕之後,也有個靠山。
他是想的有些遠了,可這也是他漫漫長夜中,唯一的美好願望了。
烏戈一想到兒子的前途受阻,他便緊張地挺直了背,他硬著頭皮,“屬下鬥膽……能否請提督大人幫屬下一忙?”
沈玉澤早已猜到了大半,說:“你是想求我,讓他繼續安心求學?”
烏戈誠實地點頭,沈玉澤卻苦笑一聲,“國子監,他是不可能呆下去了。”
烏戈看著沈玉澤,眸中血絲微擴,“為何?”
他的語氣有一絲絲的激動,沈玉澤的臉色驟然冷下,凝聲道:“因為那是你與荀寧串通而求來的位子,得之不正,你還敢問為什麼?”
他看著烏戈痛苦的表情,沒有絲毫憐憫,隻是低頭喝了一口茶,說:“不過,我今日前來,便是為了他的事。”
烏戈看著他,不言不語。
“他今年……十四了吧?”沈玉澤不確定地道。
“十三。”烏戈笑了笑,“不過他是比同齡的孩子壯了一些,孩子他娘總是讓他吃得多。”WwWx520xs.com
“前些日子,西北那裏的煉場傳來消息,因為錦衣衛最近的死士短缺,打算再揀選新的一批,我打算讓他去那。”
烏戈的臉色直接刷成了灰白色,沈玉澤沒有閃躲他的目光,繼續道:“我給你五日準備行囊,國子監的事,我自會處理,國子監以後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提督大人……”烏戈緊張地跪起身來,“千錯萬錯是屬下的錯,犬子尚未成年,這輩子一直都是與書同床,從未碰過刀劍,更不懂武功,還望大人寬宥,屬下以後定當對大人忠心不二,再也不私下結黨了。”
沈玉澤看著他,“烏戈,這是命令。”
聽見他那輕柔的聲音,烏戈頹廢地重新坐在了榻上,很是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烏戈明白,若是換位而想,沈玉澤此舉可謂是周詳無誤,他畢竟是沈玉澤提上來的人,十幾年的交情甚至默契,不是說換就能換的。
他結交荀寧,已是犯了東廠的大忌,可沈玉澤依然願意留他,是在給他第二次機會。
可沈玉澤仍然不肯放心,便想要拿烏做人質,讓他心有顧忌,不敢再犯。
可成為死士……
一想到博遠將來的日子是要麵對那些無情刀劍,烏戈心底一陣悸痛。
他不想讓博遠步了他的老路,可是……他現在還能有什麼辦法?
沈玉澤交代了事情,便覺得自己也是時候該回東廠了,便主動站起身,“不用送了,你好好與貴夫人說一說吧,好好珍惜這五日。”
趕回東廠,他隻用了半刻鍾的時辰,這夜裏街上無人,他肆意奔跑,冷風如利刀刮過他的臉頰,鬢發也吹散了,致使東廠門外守著的侍衛一見了他,雙眼都悄悄閃過了訝異的光,偏偏還得保持鎮定,迎著他進門。
順著甬路往內走去,剛剛走進了四合院,一推開門,便看見孟闌身上慵懶地披著一件天青色的狐皮大氅,靠著廊柱,目光離散地看著雪花落下。
聽見有人開門,她猛然坐起身來,見是沈玉澤,她疲倦的臉色立即揚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