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雞湯麵(2 / 2)

活了三百餘年,尹辭隻在話本裏見過會變人的“狐仙”。見李大娘自顧自緊張起來,他也懶得解釋。他接過那碗狗都不吃的粥,鐵石心腸地舀了勺,往那人嘴邊戳去——自己也不是沒吃過,橫豎死不了人。

可惜“狐仙爺爺”相當識貨。那人虛弱地呃了兩聲,把頭一撇,牙關咬得死緊。

李大娘見供奉被當場嫌棄,頓時上了火:“算了,把這狐狸拖出去吧,別死屋裏就行。”

作為窮山惡水養出的刁民之一,李大娘對仙家的敬意顯然有限。

尹辭委婉地指出重點:“……我瞧見他的錢袋了,幾晚房錢應當付得起。”

李大娘心硬歸心硬,卻也念著給兒女攢錢積德,做不出殺人越貨的事。一聽有利可圖,她那無名火瞬間散了:“哎喲,狐仙爺爺衣服濕成這樣,肯定不好受。我兒有幾件舊衣在裏屋,你給他擦擦身,好生換了吧。”

尹辭自然笑著答應。

趁李大娘回屋取衣服,他將那人剝成條白魚,又拿幹爽的獸皮裹好。幾個動作下來,那人隨身物品被他看了個清楚明白——

一麵江湖郎中的招牌旗子,“藥到病除”四個大字蒼勁有力,下麵“大力丸”“跌打膏”一串小字略微褪色。藥箱有些破舊,尹辭將藥瓶挨個嗅過,竟全是普通藥物,一瓶毒藥也無。搖鈴和搗藥罐擱在一起,磨損嚴重,明顯用了挺久。

此外僅剩一個錢袋,袋裏塞著五串錢,夾層嚴嚴實實包了幾兩碎銀。別說兵器,尹辭連柄防身匕首都沒找到,隻搜出把卷了刃的切藥小刀。

奇怪。

那人雪夜奔波,全身衣物結出薄冰,皮膚卻不見半點凍傷,絕對是習武之人。先前殺的割耳匠,尹辭也認得——割耳匠陳取,赤勾教強力殺手之一,專殺本教仇敵。

兩位頂著暴風雪上山,想必不是來散心的。

最近幾月,藏有珍寶的鬼墓現世,在江湖中引發軒然大波。赤勾教好歹是第一魔教,當下忙於鬼墓之事,不會和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郎中過不去。

退一萬步,就算哪個長老跑了男寵,也不會用割耳匠這牛刀來殺雞。

趁尹辭沉思的工夫,那人緩過氣,慢慢睜開眼——一雙眼尾上挑的漂亮鳳眼,眸子是清透的琥珀色,真有幾分像狐狸。隻是他目光茫然,妖異之氣陡然淡下幾分。

尹辭疑惑未解,隻得好人裝到底。他端來雞湯麵,送出盛滿熱湯的勺子:“客官受了寒,喝點熱湯吧。”

估摸是餓狠了,一口鮮湯下去,那人目光陡然清明,隨即灼熱地刺向麵碗。尹辭喂著湯和麵,眼見對方麵色紅潤起來。

李大娘捧著衣物走近,再次被美色晃了眼,不小心碰翻了燈盞。尹辭順手將燈油一擋,裝模作樣地抽了口氣:“換洗衣服在這,你自己能穿嗎?”

那人點點頭,看向尹辭被燙到的手背。

尹辭順勢指指李大娘:“那我先去歇息。這位是老板娘,飯錢房錢你們慢慢談。”

外麵大雪封山,對方一時半會跑不掉。自己隻是個“沒見過世麵的獵戶”,這會兒要是急著攀談,反而可疑。

李大娘熟悉他的習慣,客房裏浴桶已然備好,水還冒著熱氣。尹辭褪下衣衫,跨入熱水。下一刻,粗暗的“皮膚”遊離開來,露出底下的冷白。

鬼皮衣,尹辭在古墓中尋得的異寶之一。它薄如蟬翼,由西域鬼蠶絲織就,又用秘藥反複浸泡過,與活人皮膚相當貼合。隻要處理得當,不光五官,軀體的膚色、斑痣和繭子也能偽造,連寒毛都與真人無二。

易容術通常隻改頭頸手腳,而鬼皮衣分三件,末端在腰腹和腿根,能包覆大半身軀。除非尹辭故意裸.奔,否則絕無暴露的可能。

細細剝下麵部鬼皮,尹辭舒了口氣。他拈起藥瓶,混好藥液和顏料,再將鬼皮衣搭在桶沿,用圭筆描畫燈油濺到的“傷處”。

接觸到藥液,鬼皮衣順從地膨脹,凸出幾個假水泡。尹辭滿意地哼了聲,又扯過頭臉部分,開始修整鬼皮上的五官。

水汽氤氳,火光昏暗。單看他的動作,像極了傳聞中的畫皮惡鬼。

……隻不過這畫皮起的效果恰恰相反。

鬼皮上的假臉不美不醜,毫無特色。人海中瞥一眼,十個有九個記不住。可要讓李大娘瞧見脫下鬼皮的尹辭,怕是又要嚷一句“狐仙爺爺”。

外麵那位俊美得熱烈,浴桶裏這位更傾向於“溫潤如玉”,實在難分伯仲。可惜這一位眉眼盡是煞氣,上好美玉歪成死屍口中的玉蟬,令人不寒而栗。

尹辭身體泡在熱水裏,腦中念頭卻分外冰冷。

得把那江湖郎中的底子摸清。那人若與鬼墓有關,尚可留一命。若是無關,隻好請他死在枯山——過早與赤勾教牽連,隻會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計劃剛踏出第一步,還是別出岔子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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