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債主約見麵的地方,位於市中心的一家高檔茶室。走進去小橋流水,古色古香,是繁華喧囂處難得的清淨之地。
出發前,宣優本想讓童潔和詹千蕊留在家裏,卻架不住她們的堅持。
童潔的態度非常堅定:“盡管媽媽如今身體不好,但也是大風大浪裏過來的,怎會經不起這種事。何況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詹永德想法直,不懂迂回。詹永典一家鮮少和那類人打交道,隻一個宣優,童潔終歸放心不下。
相比較而言,詹千蕊就簡單多了。經曆了昨晚,她不敢和童潔單獨待在一起。
站在包廂門口,詹千蕊還有些忐忑。她印象裏的債主,全是香港動作片裏的形象。兩條胳膊上,左青龍右白虎,戴副漆黑的墨鏡,光是坐在那裏便可殺人於無形。
一見到真的,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受。
矮胖的中年男人,穿著紅黑相間的polo衫,黑色的休閑短褲,腳踩一雙白色運動鞋。這身裝扮,詹永德有同款。
他悠哉悠哉地喝著茶,臉上肉肉的,看起來相當和善。服務員帶人敲門進來,他居然非常禮貌地衝他們笑了笑。
落座後,他也沒有急吼吼地瞪著眼,粗聲粗氣地催促還錢。反而給他們七個人,一人倒了一小杯茶。
室內,陳設雅致;茶水,香氣四溢。
債主王哥,雙眼眯在一起,笑成了彌勒佛。
“宣總,又見麵了。”王哥放下茶杯,手腕上的珠串,柔潤得發亮:“您大駕光臨,簡直令此處蓬蓽生輝。”
詹千蕊克製著麵部表情,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這王哥拽起成語怪搞笑的,有種和他外表不搭嘎的衝突感。
童潔心中一沉,宣優竟和他認識。
“你們認識?”詹永德急急問道,杯中的茶都未喝完。
王哥淡淡一笑:“舊相識了。”
童潔在桌下拽了拽詹永德的衣擺,提醒他少安毋躁。
詹永典一家,飲完茶後便安靜地坐著。楊豔少見地閉緊了嘴巴,詹晉恨不得自己是個透明人。
宣優也笑:“既然不是第一次,我們便把流程走快點。”
她抬起下巴:“借據。”
王哥毫不含糊,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文件夾打開,裏麵赫然夾著詹晉的借據。於何時何地何處,欠了誰多少錢,還款的利率期限,寫得清清楚楚。最下麵是他的簽名和紅指印。
宣優示意詹晉過來確認:“你簽的是這份嗎?”
詹晉點著頭,怏怏道:“是。”
“再確認一遍。”宣優反客為主,拿著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詹晉又仔細看了看:“是這份,沒錯。”
她啜著茶,不緊不慢地問:“不會再有別的欠條出現吧?“
“沒有沒有!“詹晉把雜毛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宣優注視著王哥:”王老板?”
王哥用胖乎乎的手指,點了點欠款的數字:“詹晉欠我的錢,總共就這麼多。”
宣優頷首,穩穩地放下杯子,在手機上點了幾下:“您請查收。”
王哥沒動,笑意加深道:“宣總辦事,我放心。”
宣優笑而不語,將借據從文件夾裏取出,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點燃了紙張的右下角。
白紙黑字,瞬間被火光侵吞。宣優左手捏著左上角,順勢將燃成的灰燼,放入了麵前的煙灰缸。
她一係列做完,王哥笑著拍了兩下手:“幹淨利索和當年一模一樣,氣度卻比當初沉穩了太多。梁先生見到,一定十分高興。”
宣優似笑非笑:“四年時間,您一點沒變。酒吧的生意還好嗎?”
“托您的福,還開著呢。什麼時候,宣總回恒州,帶朋友去我那玩免費。”王哥替她倒茶。
宣優笑了,指尖按著鼻梁,笑得風情百轉:“不了,我怕觸景生情。”
“聽談話,王老板和我們優優挺熟。不知道,是怎麼認識的?”童潔笑著,自然而然地加入進來。
王老板一怔,給童潔續上一杯。
童潔笑著喝了兩口茶:“我不妨猜猜,八成也是欠了王老板的錢吧。”
“不完全,宣總那次,同樣是替別人還。”王哥倒不用斟酌太多,來宮州前梁先生囑咐了,有必要說一些當年的事,讓宣優的親生父母知道。
畢竟,他們生而未養,對宣優多些愧疚和同情,她能在新家生活得更舒適。
“宣總沒說起過嗎,他的養父是個賭徒,欠了我兩百多萬還不上。”王哥摸著一顆顆小葉紫檀的串珠,故意停頓了幾秒。
果然,宣優雲淡風輕道:“都是好久以前的舊事了,不提也罷。”
童潔卻說:“優優,媽媽想聽。”
她轉而對王哥微笑道:“做父母的心,王老板肯定能理解。這餐茶,我們請了。”
“不用客氣,小事情。”王哥擺著手,繼而轉動起腕上的手串:“宣總那時剛剛大學畢業,怕我擔心她賴賬,特意從北京趕往恒州,跑到我的酒吧來打工。”
詹千蕊聽後一驚,他的說法和宣優的,有不小的出入。她偷偷瞄了宣優一眼,見她不動聲色地飲茶。
童潔主動給王哥添上一杯:“後來呢?”
王哥向童潔道謝,笑著托起了茶杯:“宣總二十歲,便已然能看出是個人物了。有天叫我去吃飯,我還以為是想讓我寬限還款的時間。誰承想,吃完以後,她直接從包裏掏出兩樣東西。”
詹千蕊咬住嘴唇,她曉得那兩樣東西是什麼。
“一樣是企劃書,另一樣……”王哥輕拍了下桌子:“是一把菜刀!”
他似是沒拍夠,彎起中指,指節在桌麵“砰砰”敲著:“宣總,您不滿意我定的利率,也不能這樣直白粗暴吧?威脅我說,如果不按她的計劃還款,就要和我同歸於盡。”
王哥朗聲大笑:“不過,我們宣總本就不是普通人。有狠勁更有能力,得貴人相助,再加上靠譜的合作夥伴,不出一年就把欠我的錢還清了。”
同一件事,不同人說來是不一樣的,甚至同一個人說來,主線不變,也可以有天翻地覆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