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宅,晚飯時間。
偌大一張餐桌上,還是隻有顧曉池一個人。
爸媽把公司當家,偶爾在家裏現身,基本都是逢年過節的時候,顧曉池已經習慣一個人吃飯了。
阿姨幫她把飯菜端上來。
顧曉池問:“阿姨,我們家為什麼從來不做鴨脖?”
阿姨一愣。
她心想小姐這是怎麼了,上次問什麼可樂,這次又問鴨脖。
她用略帶恐嚇的語氣回答:“小姐,鴨脖是萬萬吃不得的!鴨脖有毒,上麵全是排毒的淋巴結!”
顧曉池淡淡笑了一下,讓阿姨去忙了。
有毒嗎?她在心裏重複了一次。
可有些東西,明明知道有毒,偏就跟上了癮似的。
顧曉池也不知自己在說鴨脖,還是在說那個女人。
不過她再沒去買過鴨脖,也再沒去找過葛葦。
她一向是最淡漠自持的一個人,唯獨在麵對葛葦的時候,不知為什麼,行為總像不受大腦控製似的。
而且上次她鬼使神差的對著葛葦頭發一撩,葛葦明顯一躲,馬上下車跑了。
顧曉池不是死皮賴臉的人,對人尊重與禮貌的背後,是她生怕惹人煩的一顆心。
也是一種自卑吧。與從小沒得到過爸媽的愛有關。
顧曉池從沒想過葛葦會主動來找她。
那天她下課以後,被兩個學生拖住,麻煩她去畫室指導習作。
顧曉池開車出學校大門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過了。
一個女人出現在她車前,突然擋住去路,嚇下了她一跳。
還好是學校門口,車速都不快,她得以馬上刹車。
等她看清那人是誰的時候,吃了一驚:“安妮?”
竟是葛葦,站在她車前麵笑嘻嘻的,手裏拎著一袋鴨脖。
顧曉池打開車窗問她:“你怎麼在這裏?”
葛葦晃晃手裏的鴨脖:“來賠給你。”
上次她不小心撞到顧曉池的時候,讓顧曉池平白撒了一袋鴨脖。
顧曉池在心裏想,葛葦這樣的人,內心是有多敏感呢?表麵上滿不在乎的,實際上連一袋鴨脖的人情,也不想欠。
她沒有顧曉池的手機號,不過知道顧曉池的車牌號,就在美院門口等。剛巧顧曉池今天下班的晚,她也沒走。
顧曉池問葛葦:“你要上車麼?”
葛葦猶豫了一下。
顧曉池馬上說:“要不我找個地方把車停了,我們走走。”
葛葦點頭。
看上去對兩人獨處於一個密閉空間,有些忌憚。
葛葦確實有點怕跟顧曉池兩個人待在車裏,不過原因跟顧曉池想的相反。
她不是怕顧曉池,她是怕她自己。
顧曉池找了一路邊的停車位,把車停了,走到葛葦身邊。
兩個人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腐敗街的街口。
葛葦指指兩人坐過的那張長椅:“還是在那兒坐坐?”
顧曉池點頭。
兩人走過去。
葛葦說:“把你手機給我。”
顧曉池以為她是要留什麼聯係方式,摸出手機遞給她。
葛葦說:“你坐啊。”
顧曉池在長椅上坐下,看著葛葦麵對長椅蹲下,又從口袋裏掏出什麼東西。
顧曉池一看,是一盒全新的鋼化手機膜。
顧曉池的手機,讓此被葛葦撞到地上的時候,手機膜摔碎了。顧曉池以為葛葦沒看到,原來葛葦看到了。
顧曉池說:“其實沒關係的。”
葛葦蹲在地上,頭也沒抬,低聲說了一句:“劃手。”
她想起顧曉池的一雙手。
在她去美院當人體模特的時候,顧曉池伸手,幫她調整過姿勢。那一次,葛葦把顧曉池的一雙手看得分明。
瘦削。修長。白皙。連指甲都透著健康的粉,像剔透的貝殼。
不像葛葦,戰袍武裝到手指,連指甲都塗了冶豔的紅,但指甲油買的也是最便宜的,容易脫落,指甲上一斑駁,就露了落魄的底。
總之跟顧曉池有著天壤之別。
葛葦這會兒低著頭貼膜,也不好突然抬頭看顧曉池的手,隻是想著,那樣的手應該特別柔嫩吧,用著一張摔碎的手機膜,應該很容易被劃傷。
她雖沒抬頭,但能感覺到,顧曉池坐在一邊,很認真的看她貼膜。
身上帶著澀味的淡淡清香味飄過來。
顧曉池說:“你對貼膜很熟啊。”
葛葦正嫻熟的拿除塵貼,把手機屏幕上的灰塵吸幹淨:“我們的手機膜都是自己貼啊,省錢。”
顧曉池問:“你今晚不上班?”
葛葦說:“還是晚點去就行。”
兩人之間又沒話了。
直到葛葦把手機膜貼好,挺得意的拿起手機衝顧曉池炫耀了一下:“看,一個氣泡都沒有!”
她把手機還給顧曉池,顧曉池沒接。
葛葦問:“怎麼?你是覺得哪兒沒貼好?”
顧曉池輕聲問:“你不順便留下你的聯係方式?”
她主動說:“我不叫顧露西,我叫顧曉池。”
葛葦馬上說:“你別告訴我,我什麼都沒聽見。”
她把手機往顧曉池身邊一放,指著旁邊的那袋鴨脖,嘻嘻哈哈的問:“雖然是我還你的,但能請我吃一點麼?”
很會顧左右而言他。
顧曉池點了點頭。
她從小就不會勉強別人。
葛葦在顧曉池身邊坐了下來,自己戴上一雙一次性手套,也遞給顧曉池一雙。
兩人中間放著一袋鴨脖。
葛葦一把袋子解開,一股重麻重辣的味道就飄散開來。
顧曉池隻吃了一口就又哭了。
葛葦覺得好好笑:“你要是真不能吃就別勉強,這一袋都是我的,不會浪費。”
顧曉池搖頭,一邊哭一邊吃。
其實這還是挺詭異的一幕。一個歌女,一個大學教授,八杆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啃鴨脖,彼此之間無話,啃的很沉默。
這會兒過了飯點,街上的學生已經很少了,很清靜。
不過她們啃了一會兒,街上突然又熱鬧了一陣,好像是一個什麼劇組過來,拍幾個鏡頭。顧曉池看那陣仗,應該是什麼小成本的網劇。
劇組規模小,演員也沒有名到讓顧曉池認識。
顧曉池遠遠看著那女主角,一頭栗色的波浪卷,端著一杯奶茶,故意走的很慢,等著一個黑長直發的女生過來追她。
顧曉池在心裏想,這顏值比葛葦差遠了。
葛葦卻看得饒有興致的,一邊啃鴨脖一邊問顧曉池:“現在的劇都可以這樣拍麼?你說她們是有一腿還是社會主義姐妹情?”
顧曉池沒答話,葛葦一轉頭,才發現顧曉池沒看人拍戲,反而在看著她。
顧曉池點點自己的唇角:“這裏,沾到辣椒了。”
原來是這樣。葛葦笑嘻嘻的,伸出舌頭來,向顧曉池指的唇邊位置一舔。
舌尖紅潤。嘴唇殷紅。
舌頭一伸,一掃,其實不算什麼很出格的動作,但偏偏被葛葦一做,就特別媚惑,特別撩。
顧曉池在心裏嘀咕,這女人怎麼跟妖精轉世似的。
她不敢再看葛葦的臉,隻好馬上移開眼神,跟葛葦一起,看人拍劇。
她想起那天小奇的話,說葛葦還去當過一段時間的群演,於是問葛葦:“你想演戲麼?”
葛葦啃著鴨脖說:“我去當過群演,也沒紅,還賺的特別少,就拉倒了。”
“我覺得我唱歌勉強還行,演戲不太行,可能我長了這樣一張臉,注定隻能當花瓶。”葛葦自己在那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