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起床更衣了。”
正值三月寒冬,外頭白雪簌簌,遇水結冰,燕知清輕柔地從床榻上下來,隴上一層披風透過夾縫看著外頭的飄雪。
推開窗欞,一股刺骨的寒風夾雜著雪花飄揚進來,吹亂了她的發髻,侍女匆忙地替她關上,連忙說:
“公主,這外頭風大,你可別壞了身子。”
聽了這話,燕知清心頭湧起來一股心酸,忽地笑了起來,勾了嘴角冷笑道:“公主?這宮裏麵也就你一個還這麼稱呼我,現在已經是承平一年了,前朝的公主,還能有什麼人記得?”
春木聽了,沒說話,隻偷偷背過身子抹了眼淚,以免讓燕知清看見。
陽光……好刺眼……不自覺刺痛了雙眼,燕知清伸手揉了揉眼睛,回去坐下。
現在是陳斛登基的第一年,也是陳斛滅了她國家,殺了她父母,把她困在這裏的第一年,自從國亡之後,她才真正地看清楚那個人的真麵目,他……竟然是這樣一個陰暗卑鄙甚至惡心的小人,就連如今她回想起那個名字,胃裏都翻江倒海,直想作嘔。
“春木,我心中有悔。”燕知清看著外頭的大雪,忽然想起來第一次見陳斛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大雪天,隨手拿起一盞清茶潤了嗓子,她接著說:“是我瞎了眼,救下了他,這才害了父母,害了若卿。”
燕知清是前朝最受寵愛的公主,一次外出之下,她不經意間救下了一個正在被毆打的奴隸,她見那人目光純澈,便心生憐憫,把那人帶回了宮中細心教養,被救下來的陳斛感激涕零,看著聽話老實,對她也是百般討好,小姑娘耐不住甜言蜜語的哄騙,很快就愛上了他。
公主愛上奴隸的事情並不體麵,皇家也絕對不可能允許這樣一個出身的人做駙馬。可是文帝一向疼愛燕知清,見燕知清如此喜愛陳斛,一番考究,發覺陳斛也是可造之才,為了成全燕知清,文帝給了陳斛一個不大不小的位置,讓他好好發展。
陳斛有了個官職,雖然不大,但總算有了可以施展手腳的地方,陳斛在小位置上慢慢地越做越大,也越來越得到文帝的讚賞,終於,文帝下了旨,給他們兩個賜了婚。
十裏紅妝,鳳冠霞帔,天撒金箔,文帝給了燕知清一場盛大的婚禮,她嫁得十分風光體麵,新婚當夜陳斛掀開紅蓋頭的時候,燕知清是嬌羞的,她臉上粉紅粉紅的,帶著怯意,鮮紅的唇嬌豔欲滴,她心想:陳斛是她親手救下來的,又為了他們的婚事如此努力,她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可她萬萬沒想到,她救下的是一個白眼狼。
成親不到一年,這個她心心念念朝思夜想的丈夫就送了她一份大禮:異族圍城,親人慘死,聲名俱毀,囚禁深宮。
這個人故意騙取她的感情,騙取她父王母後的信任,就是為了終有一日揮師南下,一舉滅了前朝。
窗外大雪紛飛,看著無限淒涼,沒有一絲暖意,現在的國家籠罩著一片死亡的氣息,陳斛上位後殘暴治世,隨意羞辱大臣,無數大臣死於棍棒之下,還有大臣不堪羞辱含恨自盡,其中不乏有當年教習燕知清的恩師。
燕知清心裏很清楚,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是整個大梁的罪人。
若不是她當初在榆木關救下陳斛,陳斛如今就是個被羞辱的奴隸,哪會至於淩駕到她的頭上,再到如今毀了他的家國,自己登基為王。
可誰能想到,當初那個如此溫柔忠誠的陳斛其實如此陰險狡猾,竟然把自己偽裝得如此斯文有禮,成功地騙過了所有人,到後來陳斛拿到軍事防範圖,帶人攻打大梁的時候,父王和母後都不肯相信叛徒竟然是他們如此中意的女婿。
一想到這兒,燕知清的心情便沉痛了起來:“若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讓他下地獄。”
語氣雖然平靜,卻帶著不可言喻的悲傷,燕知清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活到現在嗎?”
春木搖了搖頭,不說話。
“我在等陳斛,我給他寫了一封信過去,他不可能不來。”
陳斛雖然人性格毒辣,可是與燕知清做了這麼多年夫妻,心底多多少少有點情分在,如今他毀了燕知清的一切,本就對不起她,現在燕知清低下了頭請求他過來看她一眼,他不會拒絕。
金鑾殿上,威武的龍椅上麵,陳斛看著手裏麵的那張信紙,娟秀的字體漂亮而有力,此字體雖看著柔和,卻飽含情緒。
知曉燕知清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但想了片刻,陳斛還是動了身子,把信紙交給手下的人,說:“去看看。”
黑色龍紋的靴子踏過雪地,走到了一方院落,此地雖然偏僻,但卻格外雅致,周遭環境並非不好,太監推開房門,便是一股大雪進屋。
“你這房間,並不暖和。”陳斛的聲音微冷。
燕知清沒有理他,看著自己的鏡子,美眸微彎嘴角含笑,一副招人憐愛的美豔:“你把若卿拖在雪地裏麵,活活凍死的時候,比這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