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眼前的一切像是隔著一層霧,看不真切,聽不真切,曹煥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被抱起,抱起他的人擁有令人安心的溫暖臂彎,以及撫慰心靈的溫和香味。然而被曹煥叫做媽媽的女人卻顯得很著急,在燈光昏暗的長廊中奮力奔跑,呼吸急促,她輕輕撫了下懷中孩子的背以示安慰,轉頭在曹煥耳邊說了句話。
“媽媽……你說什麼……?”
曹煥極力想要去分辨,大腦卻不聽使喚,卡住了一般無法運轉,他隻能抓緊了媽媽的領角,不安地望向後方越來越長的一片漆黑。似是過了一秒,又似是過了幾十分鍾,物理時間在這裏已經失效,媽媽終於停止了奔跑,將曹煥拉離了自己的懷抱。
媽媽!
曹煥張張嘴,這次竟沒能發出聲音來,這加深了他的恐懼,他掙紮起來,可力氣終歸是太小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媽媽把他塞進一個狹小的空間內,然後抽身後退。
別丟下我!
在門漸漸關閉之前,曹煥努力往外一推,半個身子掉了出去,他如溺水的人般猛地拽緊了媽媽的衣服不放手,睜著驚慌的眼睛渾身發抖。媽媽哭著搖頭,淚水滴落在了曹煥手背上,她一邊說著話,一邊用了點力將曹煥抓著自己衣服的手指一根根掰開。WwWx520xs.com
媽媽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曹煥害怕極了,被掰開的手再次迅速攀住了媽媽外衣的口袋,他努力往外爬,祈求地看著媽媽,期盼她不要拋下自己。媽媽蹲了下來,緊緊抱住了曹煥,靜默片刻後,在曹煥以為媽媽終於還是不忍心丟下他時,突然,他被推倒在了座椅上,手裏抓著的從媽媽口袋裏帶出來的鏈子,映照著橙色的火光,劃過一個扭曲的拋物線。
“砰!”
關門聲隔絕掉了一切外界的雜音,轎車沒給曹煥任何適應的時間,絕塵而去。曹煥哭得滿臉水漬,他拉不開車門,隻得跪在座椅上拚命拍打著後窗,兩邊的景色倒退得越來越快,媽媽的身影越來越小,在轎車即將轉彎時,他看見媽媽雙手捂麵,痛苦地跪在地上,最終被樹影所遮蓋。曹煥想喊,喉嚨裏似乎卡著什麼東西令他無論如何都喊不出聲來,開車的司機在此時打開了車載廣播,從音響裏傳出的惱人音樂聲鑽進了他耳朵裏,帶著空曠的回音,刺得腦瓜子陣陣地疼,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曹煥才感覺自己的靈魂歸位了,鬧鈴已經響過兩輪,此時正在歡快地唱著第三輪,他揉了揉眉心,伸手停止了鬧鍾。這個夢曹煥太熟悉了,從小到大夢見過無數回,有時是片段,有時是接連纏繞他好幾個夜晚的連續劇,不過隻要睜眼回到現實,本還清晰無比的夢境內容就像是握在手中的沙粒,會隨著時間緩緩流失個幹淨,抓也抓不住,隻留下一些支離破碎的感受,比如恐慌、比如無助、比如憤怒。
且夢裏的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那年冬夜,一場蹊蹺的大火使得曹煥與父母從此天人兩隔,這給當時幼年的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創傷,在獲救後的一場大病裏,他幾乎遺忘了8歲時發生的全部事情,這段記憶被大腦保護機製埋藏在心底深處,時不時會以夢境的方式重新出現。曹煥活動了下頸椎,拉開了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裏頭安靜躺著的銀鏈,便是他從母親衣服口袋裏抓出來的那條,鏈子的另一端掛著一朵扁平的金屬邊框紫色花吊墜。在曹煥模糊不清的記憶中,事發前幾天,這個吊墜總是會出現在父親的手中。曹煥曾對吊墜進行過成分分析、網絡尋找、實地探查等,但都沒有任何線索,甚至連第二個相同的物件都沒能找到過。此孤品不知來處亦不知去處,不知其何用亦不知其何以用。
當然也有可能隻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畢竟當時的家已完全燒毀,而這個吊墜,成了曹煥手裏屬於父母的唯一遺物,他隻是至今無法接受自己的遭遇,拿這東西自以為是地進行偵探遊戲,放不下那一段過往罷了。
“哎……”
曹煥將抽屜重新推進,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把昨日喝剩的小半杯水一飲而盡。做了一晚的夢讓曹煥感覺像根本沒睡一樣,頭脹地要爆炸,恨不得請假,可請假是要扣錢的,他瞄了眼時間,再拖下去就要遲到了,隻得耷拉著兩個黑眼圈起身去洗漱準備出門。
“我國自主研發的天文望遠鏡……發現……”
“近日在美國……境外在逃人員……發生車禍……調查……車輛故障……”
“下麵請看國際新聞……”
“近日美國加州……萌寵……請看拍攝的視頻……”
早間新聞女主播清亮的聲音,透過衛生間虛掩的門傳到正在刷牙的曹煥耳朵裏,生活的BGM讓他混亂的大腦漸漸蘇醒,似乎又能投入到一天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社畜的本能。
大腦帶著嘲諷地蹦出了這五個字。
“早啊。”
前台接待員秦詩揮著新做了指甲的手,向來上班的員工們一一打招呼,待人走過後,她馬上俯身對著粉餅盒上的小鏡子往臉上拍粉,昨日朋友聚餐喝到半夜,以至於今天起床臉色極差,今天這妝怎麼化都化不出她想要的效果。
“在幹嘛呢!好好工作!”一聲吼嚇得秦詩手中的粉餅盒差點脫手摔地,她趕緊坐起身,抬眼就對上了站在門口、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副主任。秦詩心理打了個顫,宿醉導致反應能力低下,竟然沒發現自動門開了,偏偏這次進門的還是大魔王。
“下班前交1000字檢查給我。”
副主任瞪了秦詩一眼,甩手背到身後離開了。
“這還沒到上班時間呢……”
秦詩閉了閉眼,撇撇嘴嘟噥道。
“喲,被罵了?”
曹煥老遠就看到副主任走進了中心的大門,他刻意在外等了會兒才悠哉悠哉地踩點進門,秦詩聞言瞥了他一眼,哼了聲。
“看過中央台的新聞直播間麼?”
“啊?我一個優秀的、為國為黨著想的好市民,怎麼能不看呢。”
雖然隻是作為晚上洗澡時候的BGM罷了。
“那你記不記得裏頭有個黑眼圈特別濃厚又深沉的特約評論員?我看你快趕上他了,是不是縱情聲色去了小處男?”
“誰是小處男!”
曹煥一手蓋上眼睛,從指縫裏瞄秦詩,他好歹曾經人稱中華公義法醫一枝花,全靠這張臉攬生意,可不能毀了,他急衝衝跑到前台邊放著的化妝鏡前端詳自己的黑眼圈,有是有兩個掛在那兒,但哪有那麼誇張!再看秦詩,正拿兩鼻孔對著自己,曹煥自覺上當,心裏不忿,他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