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山林陰鬱,偶有幾點月光從枝葉間漏出,灑下清冷的灰白光亮,越發襯得林中若隱若現的薄薄夜霧陰冷可怖。遠處的矮木叢中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地上的枯葉被踩得沙沙作響,月光之下,兩個瘦弱的身影扒開樹叢,從裏麵鑽了出來。
那兩人年紀不大,一高一矮,大的那個男孩不過十歲,小的女孩也最多七歲,皆是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看起來已經餓了很久了。
“哥哥,等等我!”稍小一點的女孩費勁地從矮樹叢裏跨出來。
哥哥聽見妹妹的呼喊,忙輕噓一聲,回頭拉了她一把。
兩人手牽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樹林旁邊的一塊瓜田。瓜田不遠處,有人用草席簡單地搭了一個涼棚,棚裏沒有守田人,隻趴著一條體型巨大、沒有栓韁繩的黃狗,不過那狗已經睡著了。
“哥哥……”女孩有些害怕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袖。
哥哥趕緊安慰她說:“有我在,別怕。”說完,帶著她輕手輕腳地滑下田埂。
兩人趁著夜色,在輕霧朦朧中順瓜葉偷偷摸索,沒一會兒就摸到一個壇子大小的西瓜。兩人都有些興奮,立刻掐斷瓜藤,正準備抱著瓜悄悄離開。
就在這時,山中的霧忽然變濃了,原本薄薄的夜霧已經聚成一團又一團白色濃霧,令人幾乎不可視物,連不遠處的黃狗都吞噬在霧中。
哥哥心中有些嘀咕,隻覺得這天氣甚是怪異,但見妹妹害怕地緊抓著他的袖子,目光怯怯地盯著四周,又軟聲安撫妹妹說:“別怕別怕,這一帶閉著眼睛哥哥都能走出去,你抓緊哥哥,別走丟了。”
他雖這麼說著,但聲音也在發顫,因為霧已經越來越濃,就連幾步開外的道路也有些看不分明了。但他想到身後的妹妹,咬咬牙,還是護著妹妹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前摸索。兩人還沒走幾步,忽聽見遠處傳來一陣飄渺的樂聲,歡快異常,宛若水波一般一陣又一陣地向兩個孩子飄蕩而來,雖聽來喜慶,但在這空蕩而充滿白霧的陰鬱山林中卻格外瘮人。
兩兄妹被這飄然而至的樂聲嚇得不輕,妹妹全身發著抖喊:“哥哥……”
“別……”哥哥剛想安慰一聲,卻發現自己的嗓子也已經緊張幹澀得說不出話來,他努力咽了咽喉嚨,艱難開口道,“別怕,有哥哥在。”
說完,他稍稍穩神,趕緊拉著妹妹到旁邊的一個矮木叢後躲下。兩人剛蹲好,卻見伴著那樂聲,前麵的路上隱隱有紅光逼近,兩個高高的人影出現在紅霧中。
那兩人一紅一白,皆頭戴破爛竹笠,笠沿寬可遮麵,雖身長八尺有餘,但體型又異常削瘦,就像是兩根套著寬大布衣的竹竿,每走一步就左右搖擺,越發顯得布衣裏空空蕩蕩,看起來十分駭人。
兩兄妹見此情景,不由得抱緊了彼此,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那紅白二人搖搖晃晃地慢慢走近,行至兄妹二人麵前時,突然停住腳步。
兩兄妹不由得屏住呼吸。
“噫……”紅衣人使勁嗅了嗅四周,怪聲怪氣地說,“好香的肉啊。”
紅衣人說話的聲音又尖又細,講話時卻不是正常地說出來,而是唱出來的,每說一句話都將尾字拖得很長,就像唱戲一樣。
“肉?”旁邊的白衣人聞言,也四處聞了聞,隨即露出一個沉醉的笑容,一口森森白牙在月色下越發駭人,“我也聞到了。”
白衣人的聲音與紅衣人截然不同,白衣人的聲音又粗又啞,說話也是慢悠悠的,但聽起來就像漏風的口袋一樣,嘶啞難聽。
“在哪裏呢?”紅衣人突然笑了,興奮地在原處小跑著轉起了圈圈,邊轉邊嘻嘻笑道,“在哪裏呢,在哪裏呢?好香呀!好香呀!”
那紅衣人越笑越張狂,尖利的笑聲越發刺耳難聽,在這山林裏更加陰森恐怖,就像催命符一樣,一刀刀紮進在矮木叢中瑟瑟發抖的兩兄妹心裏。
白衣人似乎已經習慣了身邊人的癲狂之狀,漫不經心地掏了掏耳朵,突然鼻子一抽,驚喜道:“嗯……我聞到了!”
“什麼!”紅衣人忽地止步,喜道,“在哪裏!”
叢中的兄妹二人心中大驚,渾身如篩糠般抖起來。
白衣人笑了幾聲,那笑聲就像是喘不上氣的病重患者,上氣不接下氣,他正要回答,卻見遠處霧中隱隱約約地有個手提燈籠的人往這邊走來。
那人越走越近,身形漸漸清晰。粗粗看來,這人大概五尺多高,身形挺拔,因為戴了白紗而看不清麵目,一身青色華服,袍上的暗紋在燈籠燭光的照映下流光浮動,漂亮得就像流動的水光。
在這濃濃霧色中,那人手中的燈籠發出溫暖的光亮,而那燭光仿佛也能穿透濃霧,破霧而來。
紅白二人互望一眼,紅衣人先開口道:“敢問前方是哪位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