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4號,周一,農曆七月十四,桂花巷的桂花開了,飄香十裏,破天荒地直接飄到了錦裏深處。
花香被落日餘暉一烘,暖香怡人。
林四年一隻手扶著自行車車把,另一隻手拿著一個光禿禿的蘋果核,眼神望向錦裏門口,內心暴躁。
七月流火,又正值下班放學時間,十字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公交私家車互相喧囂抄道,互不相讓,然而最後還是一波波湧向錦裏的本地市民們拔得頭籌。
林四年嘴裏嚼著最後一口蘋果,和行人、騎單車通勤的白領、外賣小哥等等擠在路口。
對麵的紅燈閃啊閃,閃了足足一分鍾,還沒轉綠。
對麵有行人等不及了,開始成群結隊橫穿人行橫道——再晚一點錦裏裏麵人多起來,就沒那個“納涼”的意思了。
“靠!工作日也這麼多人?”林四年罵完,紅燈轉綠,他單手扶著車把,立刻衝了出去,在人流車流中遊刃有餘,抄到了斑馬線最右邊。
過了紅綠燈,到了錦裏門口,林四年下車推行,大搖大擺跟著人群把車推了進去。
錦裏單車不給進,但他是例外,因為錦裏裏麵不管店主商戶還是業主管理,多多少少都知道他姓林——他上麵有人。
說笑的,是因為他的自行車是商戶自用車,還登了記的。
隻不過別的商戶登記的,都是麵包車、三輪或者小轎車,好歹能拉點東西,他那破自行車,雞肋得很。
林四年推著車,左拐右拐,很快甩遠了優哉遊哉納涼的市民,到了人少的錦裏深處,又騎了上去,單手扶著把,愜意地朝著家的方向飛馳。
這是他一天當中最陶醉的時候,疾速中能夠看到四周的景象快速後退:馬頭牆、穿鬥房,青磚青瓦古水井,還有終日潺潺的小道流水……他在錦裏住了整六年了,這種熟悉感歸屬感,是別的地方換不來的。
自行車輪仿佛是風火輪,和行人擦肩而過,就是撞不到人身上。景區巡點的保安瞥了林四年一眼,沒搭理。
進入廣場,繞過古戲台,穿過九品小吃街,林四年稍微降了一點速——下午下了一場雨,現在雨霽,天上掛著一道淡淡的虹。
成都嘛,一個出個太陽下個雪都能上熱搜的城市,看到彩虹還了得?
林四年也沒免俗,趕緊反手從書包裏把手機掏了出來,對著彩虹努力找最好的拍攝視角。
手裏的蘋果核還沒扔——天知道他留著幹嘛。
於是自行車龍頭就沒手扶了,林四年注視著天上的虹,心思壓根沒在車上,他經驗性地覺得拐個角再走不遠就到家了,耍帥似的把重心放在下身,迫使自行車轉了個彎。
哐嗤——哢嚓——
林四年拍到了一張絕美的彩虹照,同時自己的身體一抖,隨便握在手裏的蘋果核被撞了慣性飛了出去——他的自行車前輪抵在一條腿上,車輪上沾的濕潤泥沙蹭在那條筆直的腿上,在深藍的牛仔褲上特別顯眼。
完了完了,林四年想:騎車這麼多年都沒撞過人,今天陰溝裏翻船,我十八年的老臉都丟完了。
他剛剛感覺到很大的衝撞力,應該是撞得不輕,於是他顧不得感慨丟臉不丟臉,趕緊把視線從自己的車輪往上移——青年男人穿著米白色的長袖襯衫,衣擺紮在褲腰裏,很窄一截;衣袖挽到了胳膊肘,小臂精瘦。
再往上,自然偏白的膚色,五官和喉結一樣柔和,又帶著點性感,一點也不突兀。
頭發帶著麥色,微卷,不知道是自然卷還是燙的。
男人至始至終都沒有往自己褲腿上看過一眼,隻是微微笑著對上林四年的視線,“當心,別摔了。”
“心”沒有重讀,語氣裏聽不出來有驚慌,更沒有生氣。
這倒讓林四年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明是自己撞了人,還讓別人反過來關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