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這樣別人就不會還惦記著了。”
“原來人死後被燒成灰,就隻剩那麼點了,一個人的骨灰和另一個人的,也根本沒什麼區別。”
實際上人的身體很難被完全燒成灰,一些難燒的骨骼,和屬於怪物的組織成分仍舊保留了堅硬的狀態。裏麵有一塊拳頭大小的黑乎乎的奇怪東西不停散發烤肉香氣,捏一捏,夏晴雪也沒認出這是哪個部位,還有些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著就讓人傷感。
夏晴雪沒心情挑挑揀揀,把它們統統都收拾進了箱子裏。
包括柯笑笑的晶石,那是一塊神秘美麗的黑紅色晶石,夏晴雪不想利用它,也一並放進了箱子。
“人死如燈滅,小雪,節哀。”夏未霜安慰她。
“剛才一直在想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夏晴雪抓著表姐的袖子,抽抽鼻子,她問,“她最後……到底為什麼要那麼做。”
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要讓自己開槍親手殺死她,這未免太過殘忍。
夏未霜輕輕撫摸小雪的頭發,想了想,說道:“因為對於她來說,死在你手裏比死在別人手裏要更幸福吧。身為怪物的笑笑,陰暗情緒被無限放大,她憎恨所有人,除了你。對於這樣的笑笑來說,死在真正關愛她的人手裏,一定比死在憎惡她的人手裏要更滿足。你看,她最後還是找回了人性,能讓你來了解這一切,對她而言是一種解脫。”
夏晴雪沉默半晌兒,忽然舒了一口氣,聲音輕快了些:“原來死在我手下,她會更開心更幸福……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在最後的時刻,她帶給了笑笑快樂,而不是讓她死在永不滿足的痛苦裏……壓在夏晴雪心頭的淤泥總算化開了些,她鬆了口氣。
夏未霜抱著妹妹讓她安靜地放鬆一會,她沒有告訴她另一個猜測,那就是笑笑選擇當眾讓小雪殺了自己,是在為小雪鋪路。
怎麼會那麼巧,眾人偏偏在這一時刻集體趕了過來?無非是笑笑用盡最後的異能,將他們移到附近,用自己注定死亡的生命親手為小雪戴上英雄的桂冠。
如果注定告別這世上最愛自己的人,那便送她永不磨滅的禮物吧。
……
安慰好了小雪,夏未霜又帶著那包晶石回了家。沒辦法,小雪就是不肯收,還多給她塞了包香腸。
回去的時候,魏雲琅帶著樂樂去實驗室看小狗,沒在家。白倩做了道奇奇怪怪的新菜,留了字條讓夏未霜自己熱著吃,她去送點給鄭珀薔嚐嚐,也不在家。
夏未霜還不餓,便把菜罩上,準備先看看桑露再吃。至於白倩……估計她回來的時候已經吃飽了,就不用管她了。
天色有些晚了,昏暗,室內光纖更糟糕,一進屋夏未霜便摁開小夜燈,準備守著桑露再織會連衣裙。
結果抬頭往前一看,原本老老實實躺在床鋪內側的桑露竟然不見了,夏未霜心髒頓時漏跳一拍。再定睛一看,才發現被子鋪在床上中間鼓了個大包,時不時還動彈一下。
“桑露!你醒了?”夏未霜急步走到床邊,驚喜地問道。
一聲悶悶的“嗯”從被子裏麵傳了出來。
怎麼醒了還要躲被子裏,以前也不見桑露有這小愛好,夏未霜伸手,隔著被子摸了摸藏起來的桑露。
被子底下一陣顧湧,桑露顧湧到邊上,暗搓搓露出一張陰森森的漂亮臉蛋來,她還用手拽著被子把自己包起來,包含萬千的深紫眼眸就這麼靜悄悄地瞅著夏未霜。
好像有點不對勁,有點……莫名的鬱悶。
雖然桑露這張臉淡然的沒什麼表情,標誌性的古怪微笑都沒露出來,夏未霜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她有一點糾結,有一點鬱悶,好像遇到了什麼無法解決的難題。
“怎麼了,這麼看著我?”夏未霜摸摸自己的臉蛋,蹲到床邊平視她,像哄小朋友一樣問她。
桑露用鼻子嗯了聲,緩慢地轉了半圈,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
於是她又縮回被子中間,留下剛才探頭出來的地方一個小黑洞。
夏未霜不知她是怎麼了,想了想,幹脆蹬掉鞋子脫掉外套,掀開那個小黑洞順著爬進了被子裏。
兩人在被窩中間碰頭,黑乎乎一片裏,夏未霜隻能勉強看清那張過於白皙的臉蛋的輪廓和亮得嚇人的紫色眼睛。
“桑露,你不想看到我嗎?”
“不是。”桑露悶悶地回答。
她鮮少有如此勢弱的時候,語氣中還帶著些自我懷疑:“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噩夢。”
“什麼噩夢?說給我聽聽好不好。”
“好。”
夏未霜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噩夢竟然連桑露都能嚇到。回想起那個噩夢的時候,桑露明顯更萎靡了,她不爽地搖了下頭,亂糟糟的頭發摩擦著被子發出沙沙的聲音來。
眼睛適應了黑暗後,夏未霜能看到更清楚一點,杯子邊緣透進來些光線,借此她看到桑露微微蹙眉,眼中透露出迷茫。頗具攻擊性的淩厲美在此刻柔和不少,不知是不是越昏暗的地方大腦越容易自己腦補,此刻夏未霜隻覺得桑露可愛的要命。
桑露慢吞吞地說道:“我夢到,死了。”
“死了?誰?我嗎?”夏未霜的第一反應是桑露夢到自己死了,所以不開心了。
誰知桑露搖搖頭,說:“我死了。”
桑露鬱悶地說道:“我死了,霜霜很傷心,很傷心很傷心……我也很傷心,但我動不了。”
她隻是一具屍體,她沒有意識到在夢裏,她很焦急卻什麼都做不了。
她隻能看著,看著夏未霜抱著她的屍體泣不成聲,看她痛苦萬分,看她心死如灰。
這種無助的絕望的感覺如洪水一般衝垮了桑露的世界,與夏未霜陰陽兩隔再不相見的可能讓她想想就殺意澎湃。她那頑抗的自我意誌燃燒著熊熊烈火越發猙獰扭曲,在即將失控的瞬間,霎時如遭冰封——她看到夏未霜守著她一同腐爛,蠅蟲圍繞著那雙暗淡的幹癟眼球飛舞。
隻是一具屍體的桑露被她擁抱著,近在咫尺卻永遠無法觸碰,她想為她合上眼睛,做不到。
那一刻,桑露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擊。
她與夏未霜都認為,無論夏未霜何時死去,總歸她會在桑露前頭走。她們一樣認為這世上沒有什麼能摧毀桑露,她強大如妖孽,萬物皆螻蟻。
可要是桑露死在了夏未霜前頭呢?
原來這個選項,也如此讓人痛苦。
桑露驟然驚醒,不知外界過去多少時光,她嗅到了讓怪物安心的味道,既欣喜夏未霜沒有死,又無法擺脫那場噩夢的存在。
於是她糾結了,鬱悶了,鑽進被窩想重新夢一遍,把噩夢改成美夢。
聽罷桑露不急不緩的講述,夏未霜伸手抓住她的手,微微笑道:“我還真沒想過要是你先死了怎麼辦呢,大概確實無法承擔吧,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桑露,我不想再經曆第二遍。”
桑露剛醒來不久,聲音仍沙啞,她向前滑去一點,額頭抵著夏未霜的額頭,嚴肅地承諾道:“我會活著,一定比霜霜晚死。”
到底是選擇讓自己痛苦,還是讓對方痛苦?這一刻桑露想都沒想就做出了抉擇。
“好……”看著那雙深紫瑩亮的眼睛,夏未霜揚起下巴,輕輕吻住了她。
她在她唇上碾壓著呢喃:“你要記住這承諾,記住你說的話,桑露……一定不要比我先離開,不管發生了什麼,永遠留在我身邊。”
“會永遠永遠記住,拉勾。”桑露伸出小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