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番外二(1 / 2)

湯穀有扶木,柱三百裏,其葉如芥。

忽而一陣清風拂過,那樹晃了晃身子,像是好好的午睡突然被無故驚醒了一般,頗為煩悶地揚了揚樹冠,權當是眨了眨眼睛,醒轉過來。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這兒已經有多少年了。

他是一棵樹,雖得混沌眷顧,有了神識,可算數之事,得勤奮苦學方能成,他自覺還沒這等本事。扶桑伸了一根枝幹,不耐地撓了撓樹冠,深覺年紀之事實在為難。

不知何時何地來,不知何時何地去,扶桑的老樹皮裏幾乎全是漿糊,糊得他頭暈,索性再有人來問他年齡之事時,他就緘口不言罷了。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不行。

扶桑搖曳著身姿,偷偷注視著不遠處正打坐著的人。那人神情莊重,不怒而威,即使數萬年來一分言語也無,扶桑隻要一抬眼見到他,還是覺得汗涔涔的,不敢直視。

那人已經在那兒坐了好久好久了,若非這數千數萬年以來,扶桑一睜眼就發覺混沌變了一遭,他幾乎都要以為那人和他一同偷偷睡過去了。扶桑緩緩地眨了眨眼睛,他總感覺今日像是要發生什麼天崩地裂的大事,隻見一束束金光趕著時辰似的往那人身上團聚,一團一團的,把他圍於其中,像是周身生了一團烈火。

扶桑莫名覺得有些緊張,仿佛千千萬萬年隻為等這一刻,大神出世,天地開閡。

忽而,那團團金光齊齊一閃,晃得人如同瞬時盲了一般,再等到扶桑睜開雙眼的時候,他發現,金光已然散落,憑空竟生出了兩把大斧來,斧刃明亮,削發為泥,一陣清風吹過,那人多年未曾修過的淩亂發絲與大斧輕輕一撞,悉數滑落,整齊地落在了那人的腳下。

扶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這便罷了,他還未驚歎完,那人驟然睜眼,如兩簇小小火苗居於其中,混沌被他這麼一盯,竟就這麼盯出來了一道口子出來,而當他驟然起身,身高數萬丈,把強大的混沌擠壓得收不起腰腹。

扶桑嘖嘖稱奇,打他出世以來,就沒見過誰還能打敗無人能敵的混沌,這下,頭頭的名號終於是輪到別人了。他讚賞地對著那人的背影點了點頭,活久見,活久見,估摸著也就他一棵樹才有此機緣吧。

初占上風,那人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像是卯足了勁兒非要將這一世混沌打破,開創一個新世界似的,轉瞬之間,那剛剛出世的兩柄巨斧就被他掄了起來,沒有一刻的思索,直接朝著混沌而去。兩方較力片刻,依然爭不出個輸贏。扶桑暗暗替那人鼓勁,古往今來第一個有機會打破混沌的人,他應該被載入古史才對。

隻聽那人平地裏一聲怒吼,再有一柱香的時間,“嘩啦啦”的一聲,混沌破了。

扶桑在旁邊高興地手舞足蹈,他在最好的席位搖著最茂盛的枝幹,卯足了勁兒給那創世的人加油鼓勁。

那人方才經曆了一場大仗,正是力竭的時候,一卸力,他就直接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去了。慢慢地,一人一樹看著混沌漸漸散去,周圍漸漸漫上了水澤,最後,獨扶桑這一塊兒還是幹爽的土地。

那人不想坐在水裏,勉強爬起來移到了扶桑身邊。扶桑現在對他是滿心的景仰,伸伸手,將他攬到了自己的身上,靠著自己,他還能舒服不少。

那人休息片刻,終於有了說話的力氣。他左右看了看,發覺自己竟是靠在一棵樹的身上,不覺莞爾。嘴角剛剛翹起一分,就被他壓了下去,想來不是什麼愛笑之人。

“尊者何時在此成道?”

成道?扶桑眼底浮現一絲茫然。

“道為何物?”他開口問道。

那人聽了,笑了笑,換了個問題:“汝為何樹?”

“扶桑。”

“此為何處?”

“無名。”

那人低首想了想,“不如就喚作湯穀罷了。”

華澤千裏,最宜修身養性,倘若有朝一日有幸成穀,此地靈氣必會更盛。

“多謝尊者賜名。”扶桑搖了搖樹枝以供感謝,那尊者像是歇息夠了,一骨碌爬了起來,“此地靈氣逼人,你這棵樹在這兒將養著甚好。我得道之時能有你相伴,甚好。”

話畢,他拾起來被丟進水裏的斧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扶桑驀地想起來尚不知尊者何名何姓,他急忙喊道:“不知尊者…”

“盤古。”

盤古身形漸散,他的聲音也隨之散去了,獨留扶桑還留在這湯穀之處,孤零零地站著,忽而風來,搖響他的樹枝,頗像環珮合鳴,煞是熱鬧。

他聽著聽著,自己就又沉睡去了。

扶桑從上一段夢境中慢慢醒轉過來,他是被人撓醒的。

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小神仙過來叨擾,與之相交甚好的紅雲老祖絕無可能,倒是甘水的羲和卻有可能。

萬萬年來,他也就隻交了這兩位好友。紅雲老祖平日裏忙碌得很,數萬年也晃悠不到他這裏一次,羲和那丫頭卻閑得要命,看他一棵樹平日裏老是睡覺,鬧著要把自己的太陽車開來,一邊陪他,一邊執行日母的職責。就是這麼一個活潑愛動的小丫頭,也有日子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