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又是一春。
年味漸濃的京城裏,陡然傳出了大消息:大梁史上最年輕的攝政王嚴韜,將要迎娶長榮公主霍栩為妻。
金鑾殿上賜婚,文武百官慶賀,端的是風光無限,盛寵無匹。
可尷尬的是,兩邊王府的門檻都被送禮的人踏破了,大家愣是連正主的人影都沒見到。
遠隔千裏的幽州,永安侯府內,一身黑袍的少年牽著女孩兒的手,往府後的偏院行去。
雖然嚴韜已經晉升為了攝政王,可他在幽州的府邸仍保持原樣未動,隻因其中一個特殊的牌位還未來得及安置好。
古樸的雕飾紋路被氤氳的香火染上了一層灰,悠悠木魚聲伴著喃喃低吟。
子言察覺到身後來人,也不回頭,隻是悄無聲息地起身,默默退出祠堂,闔上門扉。
清北少林寺感念嚴韜深入北夷,冒死救下北疆數千百姓,主動承擔了替嚴韜的母親陶長鶴遷牌位的任務。
今日是誦經的最後一日,嚴韜原本想著將母親帶回京城後再帶霍栩來祭拜,可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要盡早讓母親知曉他已有未婚妻,還有他的未婚妻是一位怎樣的可人兒。
隻是,當三柱高香敬上,嫋嫋白煙在那一方牌位前升起,輪到生者說些什麼的時候,少年張了張口,卻是半句話都拚不出來了。
思緒難以控製地飄回幼時,分明連那人的臉是什麼模樣都記不清了,但母親在世的那兩年帶來的被庇護的感覺,卻永遠沉在心底某個角落,經久不散。
後來孑然一身直至成年,他身旁終於站了另一人疼他愛他護他,而他也必報之以他所擁有的一切。
嚴韜恍惚間,突然感覺掌心被輕輕撓了下,心尖一顫。
回神轉眸,便見女孩兒柳眉微蹙地佯嗔他,“愣著做甚,快叩頭啊,娘親該等急了。”
霍栩語調輕快,不經意便將稱呼改了,話罷也不待嚴韜如何反應,便半拖半拽地將他按在了牌位前的蒲團上。
少年先是微愣,而後緋紅漫上脖頸,唇角卻帶了微不可察的弧度。
俊朗的少年郎被女孩兒牽著,兩人鄭重跪在了堂前,步調一致地磕了三個頭。
正常祭拜當是一人接著一人叩頭的,如今霍栩卻同他一道,其間深意不言而喻,可二人卻默契地誰都沒有說開,隻是各自紅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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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我們真的是娘胎裏的緣分啊。”
湖畔,霍栩深吸一口冰雪覆蓋的泥土氣息,哈著白氣攏了攏披風上的絨毛。
明日誦經結束便要正式啟程回京,這是短時間內最後一次遊覽幽州,遊覽嚴韜的故鄉了。
“嗯,我也不曾想到。”嚴韜應和,他見霍栩凍得搓手,抿唇將女孩兒的手拉進了自己的大氅裏,習武之人溫熱寬厚的手掌包裹著那人的小手,真真叫人舍不得放開。
定了下心神,他繼續道:“娘親本就是西州人,我外祖家是在那邊開鏢局的,祖傳一套軟劍劍法,護送中原與西域的商隊也是小有名頭。有一年,外祖父娶回一位西域女子,便有了娘親。我不知道為何娘親是方丈口中體質特殊之人,但興許便是那時,娘親的血被用來調了那奇香吧。”
不過娘親為何體質特殊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那與我心意相通之人,所以才會做那樣的夢。
在方丈那裏,霍栩終於將自己會做有關嚴韜的夢的事情說了出來。嚴韜一時難以置信,卻將以前的種種細節同這件事對上了號,怪不得霍栩會知曉他的身份,怪不得她能在樹林裏找到迷路的他,怪不得每次分離後重逢她瘦了那麼許多,怪不得……
後麵一句話嚴韜沒有說出口,可身旁人顯然與她想到了一處。
“唔!”
話音落下,兩人正兩人行至一片一人高的枯黃蘆葦叢旁,身邊霍栩突然頓住腳步,扯著他的領子將他的腦袋拉下,踮著腳尖,混不顧地便吻了上來。
“!”少年身子一僵,“小栩,有人!”
隔著蘆葦叢,有船家唱和聲傳來,可霍栩絲毫不顧忌,隻是拉著他又往蘆葦叢中挪了挪。
嚴韜起初還想反抗,可很快便被那攝人心魄的味道迷了心神。
許久過後,兩人各自輕喘著分開,少年墨眸中映著女孩兒姝顏,撐開大氅將那伶仃身影整個攏了進來,緊緊藏在懷裏,嗓音喑啞。
“小栩,我們回京就去祭拜阿娘,然後成婚吧。”
阿娘。
嚴韜也按京中的習慣喚了霍栩的娘親。
“嗬。”
他聽到心口傳來悶悶一聲輕笑,兩隻胳膊從他懷裏擠出來,摟住了他的腰身,一顆小腦袋在他肩窩蹭了蹭。
女孩兒一聲吟歎,仿佛橫亙了十餘載的青蔥歲月。
“好啊,成婚。”
天色逐漸昏暗,兩人抱夠了,準備啟程回府。
“嘶!”剛邁開腿,霍栩一個踉蹌伴著一聲低呼。
“?!怎麼了?”嚴韜剛擺脫了癱瘓的命運,對腿傷別提多敏感了,俯下身便去查看霍栩的腳踝。
霍栩試著活動了下腿腳,酸麻瞬間席卷了全身,差點將眼淚逼出來。
可難道要承認是因為嚴韜美色誤人,害她樂不思蜀,所以站得時間太久腿腳凍僵了嗎?
霍栩拉不下臉來,於是哼哼唧唧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幹脆趴在少年身上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