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不入,這是盈溢在康楠心中的唯一感覺。
挽雲歌,一間富有浪漫詩意的西餐廳的名字。
如在蕊珠眾香深處,令人與香氣俱散;濃鬱的香味,引你進入紫色夢幻的普羅旺斯!
富有浪漫詩意的廣告句。
隻是……
烤龍利魚卷配荷蘭汁佐炒時蔬、烤帝王蝦配香草汁佐蘑菇、煎澳洲扇貝配藏紅花汁佐魚子醬、煎肥鵝肝配青蘋果、香烤乳鴿伴青豆、奶油蘑菇湯配鬆露、芝士蛋糕、黑森林蛋糕,幾乎覆蓋了西餐廳所有的菜係,燒烤類、魚和貝類、頭盤、湯類、甜食應有盡有!
對,這才是格格不入的重點!
浪漫且富有詩意的西餐廳,雖然是年輕男女談情說愛的聖地,可若有兩個俊逸儒雅的男子來用餐也不算奇怪,雖然隻有兩個人卻點一桌奢華昂貴的餐點,這也不算奇怪,唯一讓人感覺奇怪的是搭配!
不講色香味地胡亂搭配!
“來來來,楠,多點些、盡量點,沒有關係。”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如商界菁英模樣的俊逸男子爽朗地笑著,似乎昂貴的餐點、奢侈的闊綽就是“好吃”的象征。
“表哥,夠多了,隻有我們兩人你居然點了八道餐品,如果你在台北一直這麼奢靡地過生活,我很懷疑你是如何把家中七百萬的貸款還到現在僅剩兩百多萬。”
戴金絲邊眼鏡的儒雅男子輕輕一笑,回答道:“我在台北確實常常過著你口中奢靡的日子,不過你別擔心,早在十二年前我就知道自己肩上背負的重擔,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不再是養尊處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現在所花費的一切都是公費支出,陸少給予的權利,雖是美其名曰陪客戶的公關支出,其實是擔心我太過虧待自己的胃。今天表哥點這些豐盛的餐品是為慶祝你考入‘陸氏’,在兩萬多人的競爭中僅有十人脫穎而出,楠,你真的很了不起!表哥祝賀你進入在台灣商界數一數二的大公司,從此我們就是並肩作戰的同事,楠,爭氣些,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輕啜一口湯,繼續道,“平常我都是自己在公寓煮飯。不過自從娶了雯音之後,就不曾再下廚,你表嫂不但溫柔賢惠還有一手的好廚藝,”儒雅男子微揚薄薄的唇瓣,笑得幸福笑得知足,“現在的我每天閑暇時間都用來研究室內裝修,好期望能在年底送給雯音一間餐廳做結婚一周年的禮物,讓她每天都可以做快樂的廚房公主。”他妻子喜歡研究美食可是出了名的。
看著表哥俊逸的臉上盈溢的幸福微笑,康楠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表哥,你還記得嗎,十二年前在我們家道中落的時候,就曾指天發誓要娶家世富有的千金小姐,怎麼堅持了十二年的你到最後竟然娶了身世平凡的表嫂?記得前年姑媽還玩笑似的說有好幾名閨秀千金已對你芳心暗許了呢。”
十二年前的康家是享譽台灣商界的名流,表親李家雖然家世名聲與康家有天壤之別,但亦算是商賈貴胄,也許是高處不勝寒的緣故,當一個人太過位高權重或功成名就時,隨之而來的就是無止盡的寂寞,為了排遣內心的孤寂空虛,他們各自的雙親便沉迷於當時正盛行台灣的大家樂,如所有人預料的那般,他們揮霍掉所有的流動資金,抵押了所有的不動產。一夜間,公司、股票、工廠、別墅、轎車全部都失去了,也包括奢華的貴少生活和被尊崇欽羨的地位。
當時的李父難以承受沉重的打擊,更無力麵對淒慘不堪的局麵,買農藥想自殺以求一了百了。可是,當農藥握在手裏隨時可以結束落魄的生活、失敗的人生時卻沒了勇氣。最後,隻能整日躺在床上唉聲歎氣,像隻鴕鳥般逃避著,天真地以為不看不聽就會遠離痛苦,卻從不曾想他的頹廢萎靡連累了甫上大學、一直奮發圖強以求早日償還債務的獨生子李海濤要被迫休學。幸而“陸氏”財團被稱作少爺的陸恩祈慧眼識珠,看中了他這位台大財務金融係的榜首---一個絕非池中物的男孩子,在他還沒向學校提出休學申請時就找到他,承諾願意提供大學四年的獎學金、生活費,並加以栽培,但條件是他必須簽下長達十五年的工作契約。
這無疑是上天降臨的鴻運,李海濤不曾有一絲遲疑,大筆一揮,就此定案。陸氏,多少才子才女夢寐進入的財團,也是他再次踏入台北這座繁華都市為自己設定的目標!
當然,康家也被這場厄運肆虐。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有一點幸運的是,康氏夫婦的心境相對堅強許多,至少他們肯放下自尊和傲骨打些零工,但他們千古恨的失足依舊讓康楠的求學生涯變得萬般辛苦,不僅要忍受同學的百般奚落和嘲弄,還要不停地打工以負擔自己的學費和家庭的巨額債務。結果,向來成績頂尖的康楠在高中聯考、大學聯考都表現平平,因為打工占據了他所有的學習時間,也因此他與陸氏招攬為種子人才的機會錯身而過。
不過,康楠卓絕的能力沒有被金錢俗事的困擾所埋沒,他很幸運地得到千載難逢的機遇。陸恩祈為防止人才流失,在一個月前首次舉辦了對外招考人才的競聘會,據聞招聘會上報名的人數就有兩萬多,其中不乏留學回國的菁英,甚至還有榮獲台大四年榜首被譽為‘T大明星’的朱煒。但是,他依然以極佳的成績被錄取了。
他們表兄弟都是家庭負擔極重的人,所以立誌要娶富家千金來減少奮鬥三十年。當然,這絕非是異想天開,因為他們身上具備了做女孩心目中白馬王子的所有特質,俊逸、睿智、沉穩、傲骨、多才多藝和出淤泥而不染的純淨心靈。所以,即使家道中落,圍在他們身邊團團轉的女孩也從不曾減少過。不過因為立誌堅定---娶有錢人家的小姐,所以一直以來他們都謹言慎行,和芳心暗許的女孩保持著禮貌客套的疏離,一切的準備都是為將來可以娶到一名才貌財三全的千金小姐,過著被金錢縈繞的幸福生活。這樣的選擇可謂是一石兩鳥、一箭雙雕,巨額債務不再是問題,日子苦盡甘來,美麗的人生也可就此展開……
李海濤想到他曾許諾的目標和一輩子準備努力的方向,最後居然被一名接待處的總機小姐輕易改變,不免有壯誌未酬的籲歎……唉!誰教蘇雯音是那麼溫柔、那麼恬靜、那麼嬌弱、那麼憐人的女孩呢,雖然沒有傾國傾城的美貌,卻越看越耐人尋味,最重要的是廚藝好得不可思議,讓他在擦身相遇的瞬間、在目光交彙的刹那就強烈地感受到永恒,銘心刻骨的永恒,完全忘記三十一年來一心一意想達成的目標是什麼。
“楠,你不知道,在我還沒有邂逅心目中才貌財三全的大家閨秀時,雯音就出現了,我能怎麼辦?除非讓時光倒流,倒流到我撞到她時對她手裏散落在地的資料置之不理,可是,那太難了。你知道嗎,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讓我忍不住想嗬疼,她恬靜柔美的微笑更讓我忍不住想據為己有!楠,我想如果你遇到那種讓你忍不住想掬在手心嗬疼的女孩時,所有的諾言和誓言也都會拋諸腦後的。我現在還記得當初對她表白愛意時,公司的同事都說我隻是一時的意亂情迷,最終還是會選擇千金小姐而拋棄她這個出身平凡的灰姑娘!太可笑了,我李海濤雖然很功利、很拜金、很現實,但做人做事卻從不虛偽不算計,這樣的男人怎會去辜負最珍愛的女孩呢?然後我就叫我的助理小趙坐莊,一一通殺,賺了四、五十萬正好夠付結婚費用的所有支出,哈哈,楠,表哥我是不是很奸詐!“
康楠靜靜地看著樂不可支的表哥,心裏代為歡喜。自從扛起家中巨額債務後,他從來不曾看到過表哥真心開懷的大笑,可見結婚半年多來,他是幸福的。
雖然自己沒有與千金小姐共享金山銀山的命了,不過李海濤還是對表弟耳提麵命道:“楠,千萬不要偏執地認定富家千金都是嬌縱任性的女孩,其實她們之中有很多學識淵博又知書達理的小姐,我建議你不妨多注意一下。下星期你正式到陸氏上班,記住表哥的忠告,千萬不要急著對身邊的女孩動心。你要知道,能考進陸氏的人都很優秀,美麗的女孩子更是比比皆是,但你現在隻是基層的小職員,凡事最好以工作為重,當你有所成就時,職位就會一直上調,那時你的身價就會隨之升高,男人的身價一旦高了,想追求富家千金,或精明幹練的女主管容易得唾手可得。楠,你要記住,隻有這兩類女孩才是你幸福人生的保證,如果娶不到有錢的,那就娶有才的。但是現在,你必須和身邊的女孩保持距離,切記不要輕易接受她們暗許的芳心。”
康楠笑笑,有些不以為然:“為什麼不能接受身邊女孩的示愛呢?也許她們日後會成為能力卓絕的女強人。”
李海濤唇邊逸出淡淡的嘲弄,很權威地傾授他觀察女孩多年的寶貴心得:“一個能力算是很不錯的女孩千辛萬苦地考進大公司,可卻整日不思進取,隻知道睜大眼睛找尋有潛力的績優股營造童話故事裏純美浪漫的愛情,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她的能力早隨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消磨殆盡了。楠,除非你已認定那個女孩是你一生的摯愛,否則還是謹言慎行的好。再說,一直以來你不都是想娶千金小姐為妻嗎?”
康楠點頭,漆黑如星的眸子閃過一抹堅定,一抹不容忽視的堅定,他一定要娶千金小姐,並且……隻會是那一個,明珠公主!
這也是他隻願進陸氏工作的原因。
進了陸氏,攀向雲端也就不遠了……
從窗口看出去,繁華的商業區,陸氏總部二十四樓的建築被耀眼的太陽照得閃閃發光,像璀璨奪目的鑽石,如同她一般。
“慶祝我們兄弟倆成為同事!更預祝你完成我們少年時期共同的夢想。”李海濤舉起湯碗做著幹杯的動作。
“幹杯!”康楠澄淨的眸子閃著沉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