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繹從西裝右側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瓶的清涼油，放到阮芝芝的鼻尖，輕聲哄道：“聞一聞，腦袋會舒服些。”
哄小孩的口吻。
阮芝芝低著腦袋，嗅了嗅，味道不算難聞。
清涼的氣息，夾雜著薄荷的苦沁，昏沉憊懶的神經得到了片刻的紓解。
平日裏在他身上聞到的雨後清冽味道，恍惚有了來源。
“自己拿著。”
沈繹又恢複了之前的冷漠，身體從車裏退了出去，擋在車門處。
先前略近的距離讓阮芝芝有些難忍的心慌。這會兒沈繹退了出去，她繃直的細肩漸漸有了細小的彎曲弧度，鬆開為了克製內心恐懼，死死抓著帽衫衣角的手，接過了男人手裏的小瓶子。
慢慢的，她因驚懼而慘白的臉頰重新有了血色。
神誌也清醒過來，“沈繹，謝謝你。”
阮芝芝將小瓶遞給沈繹。
沈繹接過去，拿在手裏摩挲，忽而抬頭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陳關已經報警了，等會兒應該得去趟警局。”
*
從警局出來，將近晚上八點。
消息捂得嚴實，迎上來的隻有一早接到消息就過來的伊森。
“芝芝你沒事吧？”伊森快步走過去，小聲問道。
阮芝芝蹙著眉，不動聲色地躲開伊森的靠近，環視了一圈可以停車的街巷，沒見到平日裏常坐的車，“沒開車過來嗎？”
阮芝芝帶著墨鏡，連帽衫寬大的帽子耷在頭上，語氣疏離冷漠，偏偏嘴角卻勾起輕忽的笑，狀態好像又回到了伊森初次見到她的時候。
二十歲的年紀，手推波浪紋的卷發，一身紅裙明媚風情，美則美矣，眼神卻空洞又木訥，像一潭漂浮著枯葉爛羽的死水，稍稍一攪，沙石渾濁，散發出老朽的腐木氣息。
像後期遭受施虐，行將就木的沙曼，從電影裏活生生走了出來。
伊森帶的演員不少，初一見到，就知道，阮芝芝還沒有出戲。
《東方美人》這部電影是用歌女沙曼的視角，來表達反戰的主題。電影裏麵，沙曼這個角色有不少囚.禁、親密的戲份。
而阮芝芝的天賦，來源於沉浸式的體驗。
以至於，即使是在戲外，她也把自己當成了沙曼，害怕異性的親密接觸。
在伊森的堅持下，阮芝芝接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幹預。他以為，這幾年她談了那麼多場戀愛，應該是已經恢複了的。
伊森看著阮芝芝熟悉的狀態，心裏一咯噔，“芝芝？”
他喚得格外小聲，害怕驚擾到她，“陳關去接的我。現在是坐他的車回去，還是我另外叫車？”
阮芝芝眉間的木然淡去，她皺了皺眉，恢複了些清醒，隻覺得頭疼，“不用了，一起回去吧。”
之前為了追求沈繹，特意搬到同一棟大廈，這回還是有些用處的。
伊森領著她過去偏僻的巷口，打開了後麵的車門。
坐在前麵駕駛位的陳關回頭看她，阮芝芝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忍著無措上了車。
她的整個身體隻占據了一丁點地方，距離沈繹還留有大半個人的位置。
阮芝芝一直活得像一隻熱帶雨林的蝴蝶，肆意張揚。即使隻是偶爾扇動翅膀，也可能會席卷起一場風暴。
可偏偏這時候，阮芝芝蜷縮著身體，成了一顆被繭絲細細裹纏的幼蛹，安靜惶然，不知所措。
沈繹拿了杯檸檬水遞過去，“喝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