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上的青石板積滿雨水,車輪駛過,水花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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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路人稀疏,但因天氣造成的路滑和視線受阻的緣故,車夫依然不敢將車趕得太快。麵容清雋氣勢卻如出鞘之刃異常淩厲的年輕人,穿著紫色直裰,肩上罩著細皮縫製染成黃黑相間虎紋斑的軟甲,頭發在腦後高係一束,左手持劍,也沒有打傘的徒步跟在車前步行,正是高倉宮的隨行護衛——信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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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而易見的,坐在車中的自然便是以仁親王高倉宮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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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正百無聊賴的趴在車窗邊,掀著車簾向外看,“我說信連,”托著腮,他不怎麼報希望地看著走在車子右邊的侍衛,“你非得像這樣走在雨中來顯示你身為武士的堅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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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沒有這樣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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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車裏麵舒舒服服的地方也大!!我又不會變身成獸吃掉你,你幹嘛跑到車下跟著跑啊!!”活像自己在虐待他似的,真是看著就有氣。想到日前瀧口競來送信時還委婉地肯請他不要總讓信連太操勞,有什麼事的話找他來辦也可以。真是!他這樣善良正直的好青年,竟然成了惡名在外的壞心眼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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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高倉宮的暗藏火氣,信連眉毛也沒眨一下依舊麵無表情因遁守禮的答道:“屬下與殿下同乘一車於禮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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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猛砸一下車窗的斜紋橫木,高倉宮點火就著的脾氣又要發作,“我早就想說了!信連!你每次都這樣一板一演的講話不覺得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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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覺得殿下您近來的舉止越來越低俗了。”捂住額,信連不忍卒睹般地避開臉不去看高倉宮毫無形象可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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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說出真心話了吧!”不以為忤,反而因得到了回應而頗有興高采烈之勢的高倉宮將手伸向雨中,指著信連傷腦筋的臉,一副惡作劇得逞般的頑童表情得意洋洋地向他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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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所服侍的殿下……信連神色憮然地抬頭看了看天空,覺得烏雲密布就是在詮釋他此刻陰雨綿綿的心情和注定暗淡毫無前景可談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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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慢,”探出腦袋瞧了瞧路,因額頭沾到冰涼的雨絲又嗖地縮了回去,片刻也安靜不下來的高倉宮蹙著眉頭地嚷嚷,“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到櫻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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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要扮演回應者角色的信連無奈地捏了捏鼻梁兩側發酸的穴位,長歎了口氣,才答道:“因為有修路的緣故,要從前麵西八條繞一下道才行。還有,殿下啊……請問,我們去櫻町府究竟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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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沒有事就不能去竄門嗎?”車內的人脖子一扭,別扭地昂起高高在上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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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是在刁難殿下,隻是在想如果中納言問起您去做什麼,你該怎麼回答最好先有個心理準備。”不要到了人家府上還這樣將脖子一梗像和他說話似的應對,那就實在太幼稚了。唉,天底下還有像他這樣辛苦的侍衛嗎?連這種事情都要替主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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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才不會問我這樣無聊的問題呢。”想起成範,某人立刻一臉甜蜜,笑得見牙不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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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的兄弟大概會過問一下……”信連從旁潑冷水,高倉宮這樣有事沒事的往櫻町府跑,再加上不懂得掩飾為何物的作風,有何目的與企圖簡直是司馬昭之心,盡人皆知。那位一臉笑眯眯扮豬吃老虎的左京大人,總讓他這個敏銳的武士覺得是個非常不簡單的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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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頭瞧瞧自家的殿下……信連攤開五指捂住臉溢出一聲無言的歎息,人和人真是不能比。殿下想和左京大人鬥?結論是——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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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相思+不倫苦戀+目標人物遲鈍+高手橫攔=注定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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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既然身為武士,就必需得為發誓效忠的殿下盡心盡力。不管主人的品格如何,保護主人都是護衛應有的宿命。不由地握緊雙拳,自認是悲劇宿命人物的信連,被自己感動的雙目含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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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信連,你看那邊——”高倉宮伸出手來將他拍醒,“那邊麵衝西八條後牆站著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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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無情無義自私小氣的殿下難得會對不相幹的過路人產生關心呢,信連詫異地順著高倉宮手臂的引領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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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渾圓透明,像天地間隨風飛舞的數道晶瑩簾幕,黃白小花從那深牆高院的古木探出的枝椏間飄墜,零落塵土便成為濕濕的一團團香泥。有位身穿淺紫條紋禮服的青年,癡癡地仰望內院伸出的花枝,仿佛憑借著那小黃花的柔雅在遙寄對何人無以自主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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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是個賊耶!”毫無氣質可言的男人欠缺浪漫細胞的推斷,讓信連腳下一滑差點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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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看!他和你一樣站在雨中連傘都不打、哇!他用左手拿東西,和你一樣是左撇子!不用問了!這個人肯定是個賊!”眯著雙眼,撩開薄紗緊盯住人家的高倉宮如此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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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和我一樣就是你判斷是不是賊的標準嗎??”信連怒了,真的怒了,他是個在兵衛府有名有號的高等侍衛耶!竟然說他像盜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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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嗬嗬嗬嗬,你今天才知道啊。”眼睛彎成惡魔狀,貴公子三八的邊笑邊揮手:“你那種沒事板著臉目光瞪得死唬人的模樣,敢在半夜走出去的話,兵衛府一定二話不說就當你是夜盜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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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得死緊,信連拚命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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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就忍了吧……”車夫再也聽不下去了,同情地看著信連慢吞吞的說道。辛苦你一個,幸福我們大家。這是高倉府所有人對信連寄予的厚望與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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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那個人好像有點不對勁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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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地瞥到那位青年站在雨中,陡然間開始左搖右晃,像隨時就要昏倒一般,高倉宮意外地驚詫道。信連身形如電疾躥而出,等高倉宮話音落了,他已經站到了青年身邊將他牢牢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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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連這孩子真奇怪,”高倉宮納悶地轉向車夫說:“我又沒說讓他去救人,他動作那麼快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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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殿下。那是信連大人純潔善良的心靈命令他行動的。當然,您可能很難理解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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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會難以理解……”尚未聽明白車夫的諷刺,信連已經挽扶著那人向牛車的方向走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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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裝帥不打傘的下場。”冷眼旁觀,高倉宮發出毫無同情心的嘿嘿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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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信連遠遠的就拋給他一個收聲的眼神,“這位大人身體欠安,我們的車先折回去,帶他回府上換下衣服。不然很容易發熱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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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一邊死死地注視著高倉宮。眼中充滿無聲的潛台詞——今天不要去櫻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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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連……你是說……隨便帶來路不明的人回咱們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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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一邊狠狠地瞪視信連。無聲的潛台詞——來路不明站在別人家門口淋雨的人管他去死!是他重要還是我的戀愛之路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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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嚓!”車夫伸出兩根手指,做了一個剪刀的動作,剪斷信連與高倉宮四目炎炎的緊張之線,擦了擦滿頭大汗,“信連哪,你就直接告訴殿下,這位是花山院不就好了麼。”所以說,信連這個人有時確實死腦筋,不能單方麵指責高倉宮脾氣不好。世事充滿相對論,一個啪掌拍不響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