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翰林每天早晨起床洗漱後,從不在家用早飯,無論刮風下雨,雷打不動到甜水巷的藥茶鋪子裏,喝上一碗濃濃的藥湯,配著兩個從隔壁店鋪的送來羊肉包子。小廝駕著馬車等在巷子門口,待他吃飽喝足再去翰林院或者回許府。
這天他照常吃完出來,巷子口卻鬧了起來,好幾個潑皮糾纏毆打成一團,他躲讓不及被莫名其妙卷了進去,蒙著頭大聲高嚷呼救,潑皮們卻沒人理會,拳□□加亂打一氣。
小廝在巷子外聽到裏麵的吵鬧,忙跑上前去想要幫忙拉開許翰林,隻聽到一聲熟悉的慘叫傳來,原本打得正起勁的潑皮們瞬間住了手,嚇得如作鳥獸散,撒腿跑了個無影無蹤。
許翰林彎腰痛苦呻.吟,右手掌對翻了過來垂在身前,小廝嚇得臉色都變了,腿腳發軟上前扶住他,熟悉的店家夥計也趕上來幫忙,一起將許翰林攙扶到了馬車上,焦急地道:“這可如何了得,快去請太醫吧,孫翰林可是讀書人,要是手沒了,以後怎麼寫字啊。”
小廝已經慌得沒了主意,忙駕著馬車飛快回了府,太醫趕來診治包紮之後,歎息著道:“翰林這手傷得太厲害,骨頭都碎了,以後隻怕是廢了。”
原本就疼得迷迷糊糊的許翰林聽到這句話,登時暈死了過去。
許姨娘趕回去之後,就看到許翰林半倚靠在床榻上,眼神呆滯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毫無生機。她眼眶一熱喚了聲:“阿爹。”
許翰林一動未動,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仍然呆呆看著某處。
許姨娘心如刀絞,沉甸甸的氣氛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再也看不下去,連水都沒有喝一口就趕回了定國公府,直奔前院書房去找曾退之。
今日恰逢長平當值,曾退之正在書房與人議事,他鐵麵無私將許姨娘攔在了門外:“對不住,國公爺有吩咐,所有的閑雜人等都不能進去國公爺的書房。”
“我呸!”許姨娘心裏原本壓著新仇舊恨瞬時衝上腦門,狠狠淬了長平一口,直撲上去伸手去撓長平的臉,“我打死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誰是閑雜人等,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快給我滾開!”
長平沒有想到許姨娘這樣潑辣,突然像是街頭的潑婦一樣居然動起了手,他忙閃身躲避,臉上一熱還是被她抓了條長長的紅痕,氣得伸手甩開她,怒道:“許姨娘發瘋了,來人幫我把她抬出去!”
護衛同情地看著長平,前些日子兩人有了嫌隙,他還被連累著打了板子,今天又被許姨娘抓傷了臉,他可是國公爺的貼身小廝,常跟著在宮中衙門出入,被人看了去還不得被笑話死。
許姨娘被架住胳膊往外拖,掙紮著抬腿不斷亂踢,尖聲叫道:“放開我!我要見國公爺,我有要事要見國公爺,國公爺啊,國公爺救命啊!”
曾退之正與下屬在書房議事,聽到外麵傳來許姨娘淒厲的喊聲,見下屬神情尷尬,頓時沉下臉惱怒地道:“你且等一下。”
他走出去見到護衛長平與許姨娘纏成一團,更氣得七竅生煙,爆喝道:“你們在作什麼,簡直成何體統!”
護衛忙放開許姨娘,躬身退到了一旁,她跌跌撞撞奔到他身前,身子一軟撲過去痛哭道:“國公爺啊,我阿爹被歹人害了,你要幫他報仇啊!”
曾退之嚇了一跳,顧不得罵她沒有規矩,扶著她肩膀讓她站穩了,難以置信地道:“許翰林沒了?”
許姨娘哭得泣不成聲,搖搖頭抽泣著道:“阿爹還活著,隻是他的手被人打斷了,以後再也寫不了字,做不了官啊!”
曾退之聽許翰林還活著,稍微鬆了口氣,又聽到他手斷了,頓時又愣在那裏。許翰林沒了手跟死了沒兩樣,究竟是誰這麼恨他,要斷了他的前程?
許家也算是他的助力,現在就這麼生生折了進去,不用許姨娘來求,他也不會放過背後之人。想到張府尹那欠扁的嘴臉,冷冷斜了一眼長平,眼神陰沉:“去報官,要是張棕這狗賊查不出來個所以然來,哼,到時候有他好受的!”
長平縮著脖子忙溜得飛快,許姨娘本來還想告他一狀,此時見他跑了隻得暫時將恨意壓在了心底,現在還需要他去跑腿,等揪出了害阿爹的人,再報仇也不遲。
許姨娘枯瘦的臉上脂粉胡成了一團,完全不見以前清雅出塵的仙氣,曾退之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忍著心底的惡心道:“前院書房經常有客人來訪,女人跑來這裏哭鬧成何體統,這次憐你情有可原,以後若是在再沒有規矩亂闖,休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轉身大步回了書房,許姨娘怔怔看著他決絕離開的背影,他如今連與自己多說幾句話都覺得不耐煩,半晌後淚又流了下來,失魂落泊地離開了。
京城是張府尹的地盤,張府尹早在許翰林手被人折斷後沒多久,消息就傳到了他耳朵裏。
雖然是官員被害的案子,可他沒有接到報案,民不告官不究,就當做自己眼瞎耳聾什麼都不知道,隻暗中差人去打探究竟。
現在既然長平來了,也就按著規矩接了案子,打著官腔表示一定會追查到底,誓要將敢傷了朝廷命官的賊人抓住。
轉頭張府尹就進了宮,將此事稟告給了霍讓:“臣認為,此事來得蹊蹺,許翰林看似是遭了無妄之災,其實是早有預謀的詭計。”
霍讓左右手邊都擺著信函奏折,他正一目十行快速掃視,聞言抬了抬眉,看了張府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