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五月了,南方的天空卻開始落雪。
溫度一下降得很低,巨樹的樹根部開始結出碎冰。
沒有風,海上卻起了浪,白色在藍色中咆哮,當浪卷起來,那就是一張張巨獸的嘴。
夏夜慢慢抬起頭,他站起來,一步一步行走在水麵上。
“解鎖後,您暫時擁有和精神體等同的實力,但是每一分每一秒,您都將承受身體裏細胞撕裂、重建再撕裂、重建的疼痛。”
傷口停止了流血,所有的傷都被抹平,隻有疼痛在加劇。
“身體的傷害不可逆轉,解鎖後每一分鍾的強大,都將以您十年的壽命為代價。”
夏夜揮了一下手,手上化出一隻極長的,黑金蟲刃,黑色如黑曜石,金色紋路如活物在上麵遊走。
一條白色海浪劃過,夏夜已經到了黃金守衛和金龍纏繞的地方。
一刀,劃過厚實的皮膚,切入略彈的氣管,卡著頸椎的節點劈下。
兩刀,垂直落下,從翅膀和脊背的連接處進入,切開肌肉和筋膜,劃開肌腱進入軟骨磨合處,一線朝下。
三刀,自後向前,切開肥厚的臀部,刀刃在後腿肌肉中順著肌理滑下來,沒有任何阻攔,順滑得就像是燒紅的刀進入一塊細密的黃油。做火腿的工人知道怎麼砍下後腿而不傷刀刃,做屠夫的也能。
三刀畢,夏夜已經離開了那裏,衣擺飄飄,沒有回頭。
他看著複製人,複製人也看著他。
他身後,天空的烏雲轟然倒塌。
黃金守衛沒有感覺到痛,它隻是奇怪,自己的視角為什麼越來越低,似乎還看到了身體,身體分作三塊,但是掉落了一會兒,才有血液湧出來。
它還看到了一把刀,行走在水麵上的刀,窄細的身軀能劈裂天空。
暗金色的眼睛一直看著這個畫麵,直到沉入海中。
“首領……逃……”
巨蜥族的首領抓著捆綁住他的樹藤,他的小眼睛幾乎脫眶而出。
哪怕僅僅隻是一個遙遠的背影,他也一眼認出來。
從出生到死亡,接近九年的時間,腳踩著萬國屍骸,鎮守戰場直至自毀,人類手裏的第一神兵。
“RD-17。”
雪花落在夏夜的頭發上。
他死那日,戰場的煙也如今日的雪,紛紛揚揚。
蟲刃因為太多次的揮舞斷裂了,眼前還有千軍萬馬,身後卻空無一人。一艘艘飛船早早離開了,他站在那裏遙望他們化作星辰。
“留下來,必要時自爆抵擋一波。”心髒處的芯片傳來的指令變成一個個鎖鏈。
“你是為戰場而生,死也該死在戰場。”
可是為什麼他是為戰場而生,為什麼要揮刀?為了誰揮刀?
身後空無一人,他為誰揮刀?
為誰?
縱然承受萬千蠱物啃噬般的痛苦,夏夜的臉上依舊帶著柔軟的笑容,金色的光在蟲刃流轉。
他的身後,是萬千人,是為他赴死的妖魔,是愛他和他愛的世界。
當他死後,他們會為他流下眼淚。
他們會記得他叫夏夜。
海麵上波濤洶湧,浪拍打著浪,泡沫搖來蕩去,天越加寒冷。
一步一個空間,幾步他二人便遇上了,複製體的瞳孔猛得縮小,整個人直接膨脹開,往後一躍,化作光的巨人。
星光一族,光的化身,不死不滅。
夏夜一躍而起,到了複製體的眼睛前方。
無形無影的光被一刀割開,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一枚芝麻粒大小的芯片。
十九年前,他曾將化出爪子的手伸入自己的胸口,捏碎芯片,而今天他手裏捏著同樣的東西。
複製體的眼睛沒有眨,他隻是安靜看著夏夜,他們的臉不一樣,但是彼此看著就像是我和鏡子裏的我。
不一樣的是,夏夜是看著過去,複製體是看著未來,雖然他已經沒有了未來。
出生第一日,看過最壯觀的一場風景,嗅過最甜的香,也見過最烈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