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璟心知蘇雲錦是誆自己玩兒呢,她腦袋裏那麼多的鬼點子,焉知是從哪兒知道的這些?
一個從小養在閨閣中的小姐,就算是離京前往母家親族,也定是有侍婢跟從的。
如此,又豈會讓她一個人跑出去嚇到生病?
不過見蘇雲錦今兒如此賣力的哄他開心,倒是讓他這沉重的心情舒緩了不少,沈言璟便也懶得拆穿蘇雲錦了。
從感業寺一路下山,倒是沒有之前那惴惴難安的心緒了。
白荼等人皆遠遠的跟著不敢上前,倒是給了他二人難得的獨處機會。
沈言璟一隻手背在身後,抬手摘掉了飄落在蘇雲錦頭頂的那一枚花瓣。
“其實本王著實算不上什麼良善之輩,你當初說我為了利益無所不用其極,也並不是冤枉了我。”沈言璟道:“人不管到了多大的年紀,站上了多高的位置,都要用一世來填補童年的遺憾。”
蘇雲錦隻是靜靜地聽著,並沒有開口。
她比誰都清楚,像懷王這樣的人是不需要安慰的,他所需要的隻是一個安靜的傾聽者而已。
沈言璟續道:“都說後宮的妃子母憑子貴,皇子又何嚐不是仗著母族的權勢方能站穩腳跟。本王自幼就知道,當父皇對母親的寵愛不在了,任何一個皇子都能將我吞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是以我母妃那麼頑強的活著,被他們關在那個逼仄陰暗的房間裏折磨的不成人樣,我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我隻能看著,卻不能喚她,更不能表露出一丁點兒擔憂心疼的樣子。”喵喵尒説
沈言璟緊緊握著拳頭,就連指骨都攥的發白,哢哢作響。
他兀自說著:“世人都知道本王是太後養大的孩子,是太後看本王可憐,這才放在膝下親自教養長大。可實際上,當年卻是我主動找上太後,打聽到太後的喜好,讓太後覺得我是個可心的孩子,這才在後宮之中平安長到弱冠。”
“年幼時在宮中,本王就連一個囫圇覺都不敢睡沉。還是在出宮開府立衙之後,這種恐懼感才好了許多。說來可笑吧,現如今權傾朝野的懷王,竟也有害怕的時候。”
蘇雲錦適時道了一句:“恐懼是人之常情,誰又能說自己一生無畏呢?你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實屬不易了。”
沈言璟看了她一眼:“可是恐懼一事,並不是我說想要克服便克服的了的。”
“尋常販夫走卒所擔憂的無非是日常生計,可官爵勳貴所擔心的卻不隻是自己的性命,還有親人愛人的性命。這京城的風雲變幻遠比本王所計劃的要快得多,所以很多事情,本王也根本來不及同你商量。”
“人真的走到這一步,所牽絆的便不是一個人的利害了。”沈言璟皺著眉:“阿錦,你也瞧見了。本王沒有什麼兄弟姐妹,待我好的母妃早已死了十幾年,父皇待我並不親厚,太後也早已老邁。都說皇位雖至高無上,若要坐上那個位置,注定是孤家寡人。”
沈言璟聲音鄭重:“可本王不想。”
心頭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敲了一下,突然泛起漣漪來。
蘇雲錦抿著唇看著腳下消融的細雪,一不小心踢走了一塊小石子。
“父皇妃嬪眾多,就連結發為夫妻的皇後都能為了權勢想要他的性命,這滿宮嬪妃又有誰是真心待他的?本王前半輩子孤藹的過,後半輩子,本王不想了。”
蘇雲錦看著自己綴著東珠的鞋尖兒,腳步輕快地跳下了一階石階。
她明知故問的說道:“你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
“我希望你能是那個陪我走過一生的人。”沈言璟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道:“本王可以用一世福澤起誓,日後定待你不欺不瞞,若有愧於你,定一世無子暴斃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