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秋風襲來,落下一地銀杏葉。

霧氣蒙蒙中,海濱城市特有的潮濕與陰冷讓人忍不住攏了攏外套。

站在商鋪的透明玻璃前,來人翻了翻眼皮,鏡中的小天使也無精打采地眨了眨眼,洋娃娃般精致的臉上隱隱透著疑惑。

頂著周圍人古怪的眼神,女孩仔細觀察著鏡麵中自己被風吹得僵硬的臉。

除了頭上的卷毛和眼睛的顏色,現在這副長相和自己簡直一模一樣。盡管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是女孩敢肯定這具身體屬於她自己。身上這套印著x市第x中學的紅色校服印證了這一點,這畢竟是她親手丟掉的中學校服。

說到校服,她曾經是在哪所中學念書呢?

衣服上的城市和數字模糊得像是被什麼偉力所抹去,姑且將其算作意外好了,可一個正常人會忘記自己的母校麼?

想來是不會的。

那麼問題來了,她叫什麼名字?

在路人眼中女孩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紅色運動服襯得她青春可愛,精致的麵容上卻充斥著與外貌不相匹配的迷惘、茫然與無措。

“閃開,快閃開!”

穿著綠大衣的青年人歪歪扭扭地騎著破舊自行車,他極力避免撞到眼前的小女孩,最後卻難免摔倒在地上,車筐內的報紙散了一地。

“陌生人,站在街上發呆可是很危險的事情!”

眼前的青年脫口而出的是日語,女孩驚訝地歪了歪頭,但到底還是平靜了下來,畢竟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總比對自己的境況一無所知要好。

麵對青年的責難,她煩惱地抓撓著自己亂蓬蓬的長發並在心中總結著語言,事實上這個習慣性動作令她感到了不適,畢竟過往那些年在她腦袋上肆意生長的都是柔順的直發。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你這家夥也太沒禮貌了吧!”滿臉滄桑的青年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大聲抱怨著。㊣ωWW.メ伍2⓪メS.С○м҈

“抱歉,先生。”女孩慢吞吞地賠了個不是,“但是客觀來說我並沒有站在公路上,發生這種事難道不是您沒掌控好那輛與您身高相仿的自行車嗎?沒有第一時間對您做出回應,也是因為我萬沒想到會發生加害者教訓受害者這種事情。”

“你這家夥是在嘲諷我的身高嗎?”

沒有理會青年的質問,女孩蹲下身拾起掉在地上的報紙,伸出的手陡然停在半空。

#今日橫濱報#

#戰後經濟持續蕭條,日本何時迎來轉機#

#何為戰敗國?六年前的恥辱一役#

#二十四位專家齊聚,解析金融危機幕後黑手#

#佐藤議員慘遭刺殺,人民需要真相!#

報紙上說這裏是橫濱,原來她來到了日本橫濱。女孩感覺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雖然她本來就打算離開家鄉重新開始,但是這裏可不是什麼好選擇。

“日本”、“戰後的日本”、“成為戰敗國的日本”,盡管曆史成績並不出眾,女孩依然清楚近現代史中,滿足這些條件的時間線隻有一個——大名鼎鼎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以日本戰敗為結局的戰役。

作為優勝國國民的她,若是暴露出自己種花家人的身份,就算不會被處死想必也沒什麼好下場。

“說、說什麼加害者受害者的……你明明沒事,反而是我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青年結結巴巴地反駁著,說到最後愈加理直氣壯起來,“再說了,你難道不是大喇喇地站在路邊發呆嗎,也不怕出意外。算我倒黴,送報還遲到了。”

不等她再次組織好語言,送報青年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女孩對自己再次辯駁失敗感到難過,如果青年再給她一些時間,她會條理分明地反駁他,自己並沒有站在路邊發呆,而是展開了一場有關現狀與未來的思考。

她對當前的狀況作出了評價:毫無疑問,這是一場災難。

忘了自己的身份信息,一無所有的穿越到了戰敗的日本,簡直是死亡開局。

她坐在商店門檻的角落,倚靠著牆一動不動。思忖半晌後又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遇到困境得看開點,畢竟她總能遇到更糟糕的事。

商店老板是個長得敦厚樸實的中年男人。他坐在門口,抽起一根煙,一邊觀賞著天上的浮雲一邊慢慢品味,絲毫沒有要驅逐陌生女孩的意思。

路上的行人自顧自地走著,金黃的銀杏時不時掉落,她伸手抓住一片飛向她的銀杏葉又難過的扔掉,商店一角的這份安寧並不屬於莫名漂泊的異鄉人。

傍晚,霞光從浮雲間湧現。

一群小孩吵吵嚷嚷地彙聚過來,他們的著裝並不統一,但大多穿得破破爛爛。

很明顯,這是一群流浪兒。

麵前這家商店兼賣麵包,因為不是專門販賣麵包的甜品店,所以來買麵包的人並不多,每到傍晚,商店老板都會把烤焦了或是賣不出去的麵包分給這些流浪的孤兒們。

她懨懨地窩在原地試圖放空自己,魯大師說得果然沒錯,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流浪兒們為了免費的晚餐發出歡喜的聲音,她卻隻覺得吵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