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憶也抬眼看他,一人一鬼四目相對。
圍裙鬼的狐疑漸漸更濃了,他側臉低聲問李老頭:“我怎麼覺得這活人能看見我們?”
李老頭老實巴交道:“你的感覺是對的。”
孫老頭哈哈一笑拍圍裙鬼的肩膀,又殷勤地湊到季憶身旁道:“季老板,下次供吃的,能再來一盒糕點嗎?我得看看我家那小子可用了好料沒有,若還不改,我得再想辦法托夢去罵他一頓。”
季憶對孫老頭點點頭,這幾個老頭在這裏幫他幹不少活,他本來也是說好了每個月初一十五給吃食和銀錢的。
見這兩個鬼的神色表現,圍裙鬼已經暗覺不對,心生退卻的意思。可是他退兩步就感覺到了身後灼灼的陽氣,回首一瞧正是透著正午灼熱陽光的天井,亮堂堂的。
鬼屬陰,自然怕陽氣。古時候犯人砍頭選在午時就是因為這個時間是一天之中陽氣最終的時候,可以鎮壓汙濁邪氣。
如果季憶一直能夠看見自己……
從這個角度回想片刻,季憶買傘都是臨時起意,分明是看見自己以後順帶賣慘將他騙了回來,再看這整個屋裏古樸的氣質,以及兩個老鬼的殷勤樣子,圍裙鬼便驚異地睜大了眼睛,“你,你難道是什麼天師道士之流?”
圍裙鬼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他說那兩個老鬼怎的這樣老實,還說不找替身,恐怕也是被拘役了,忌憚這道士所以不說真話吧?隻有他傻乎乎把什麼都倒出來了。
圍裙鬼本來就慘白的臉色越發灰敗,心想“到底是老鬼經曆多,自己還是嫩頭了些。”
“誰是道士,”季憶說,“我這發型像道士嗎?”
圍裙鬼正色說:“指不定你是火居道士呢,結婚成家都大有人在,不蓄發算什麼。”
他又想到剛才自己是當著季憶的麵說了今晚就要去害人的話,現在季憶如果想要動手降服打殺他都有了正當理由,心中霎時如同死灰般。
即便季憶不殺他,若讓他像這倆老鬼一樣被拘束在這裏受人奴役,圍裙鬼也是百般不願意。
“我真的不是道士,”季憶想解釋自己既不是道士,也不是特別在意他有沒有找替身的心思,他隻想簡簡單單吃頓好的。
圍裙鬼已然在自己的想象中情緒失控,一下朝著季憶飛撲過來,想要做最後的掙紮,“不自由,毋寧死!”
他一下雙目赤紅露出邪氣,連身上的圍裙都被身體撐破,在這一瞬間迸發出了無限的力量。
什麼亂七八糟的!
季憶拿著沒吃完的半塊西瓜,看著突然要暴起傷人的圍裙鬼,靈活地往後跳躍閃避,最後一步退入天井之中的陽光裏,還不忘把剩下的半塊西瓜啃了。
圍裙鬼刹車不及,半個身體撲進了陽光裏,一下渾身冒出黑氣來,跟被油烹過一樣還有吱吱聲響。
“哎呦我去,”季憶顧不上西瓜皮了,指揮著李老頭和孫老頭,“快把他拉進去,別給曬死咯。”
李老頭和孫老頭各扯住圍裙鬼的一隻腳,把他拉到了陰影處。
圍裙鬼喘著粗氣,季憶蹲在他麵前,看著他這一會兒就給曬得發黑的皮膚,“你說你怎麼這麼衝動,也不聽我把話說完,我不是道士也不是天師,我帶你回來就想吃點好的,你是哪裏的鬼,家離這裏遠不遠,死了多久了?往後就在這裏給我做飯吧,我給你紙錢和吃的。”
圍裙鬼對季憶的話還是不全信,但已經知道自己難以反抗,因而回答還算老實,“我家在北山裏頭,死了三十多年。”隻是對於季憶的後半句話,他並不心動,“我墳頭裏紙錢還不缺,我不想給你當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