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一隻雄蟲幼崽的第一天,地球人陸忱在森林裏餓得頭暈眼花、四處亂轉。
此刻天色還沒大亮,人造衛星將黯淡的光線投放在布魯克林星表麵,高大的原始樹木像林立的豐碑,阻斷了大部分晨光,一隻小型星獸從他的視線中跳著逃開了,露出一簇毛茸茸的尾巴。
陸忱不敢在陌生環境裏走得太深,隻好背靠大樹席地而坐,按照這具身體原主的記憶,從低矮的灌木上摘了一捧圓圓的果子,先讓虛弱不堪的身體得到些補給。
不知名的野果汁液豐富,口感卻十分生澀。
單純的原主在夜裏被隊友騙出營地,沒帶太多有價值的物品在身上,手腕上的通訊器也失去了信號,陸忱荒野求生的知識並不充分,翻找了半天也沒發現太有價值的物品,隻好將小光子刀攥在手中,觀察起眼下的處境。
他如今這具軀殼是隻小雄蟲,相貌上近似於十二三歲的人類男孩,圓潤的兩頰還帶點嬰兒肥,漆黑的眼睫下是一雙濕漉漉的狗狗眼,因為患有嚴重的腺體疾病,至今未能完成二次進化,仍然長成一副幼崽模樣,比同齡蟲的生長速度慢了不是一星半點,氣場也有些畏畏縮縮。
所以盡管蟲族社會十分重視雄蟲,但他這隻被醫院確認為毫無發展前途的幼崽依然早早被親爹放棄了,扔到這顆偏僻星球上美其名曰“療養”,幸好還有外祖的看顧,才有機會進入艾朗德學院接受教育,沒有真成為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
這具身體脆弱得仿佛一件玻璃製品,不僅不能劇烈運動,就連大喜大悲都可能使激素水平疾速飆升,陸忱將手伸進懷裏,摸到了胸前針筒裏封存的緩釋劑。
他想到此處頗有些義憤填膺:原主就是因為受到別有用心的刺激,才會猛然遭到重大打擊,甚至來不及掏出懷裏的救命藥就一命嗚呼,連屍身都被草草扔在林子裏,隻等路過的星獸啃上一口——俗稱被氣死、被拋屍。
至於倒黴穿來的他本人,上一刻剛查到考研成績,下一秒就發現自己躺在黑暗森林裏,身體縮水了好幾個型號不說,鼻子底下還掛著兩行血,胸腔裏又疼又漲。
幸而陸忱是個鋼鐵心髒、城牆麵皮的人,他順其自然地接受了眼前的境況,還頗為好奇地在身上東摸西摸,試圖以人類的眼光探索一下蟲體奧秘。
陸忱看著眼前這雙攤開的白淨小手,有圓圓的指腹和幹淨的指甲,手掌關節隱約還有一排淡淡的可愛凹陷,一望而知是雙孩子的手,一向達觀的他此時才有些真正難過,既為自己沒來得及享受考研成功的勝利果實而傷感,也為“原陸忱”的命運感到深刻的共情。
出於健康考慮,原主從未參加實戰考核,雖然理論考試門門滿分,但多門實戰零分還是讓幼崽心裏非常自卑。
如今即將從初等學校畢業,原主希望在結業前參加一次實地考察,於是祈求了班上其他小蟲很久,才得到一個入隊打雜的機會,興高采烈地回家說服了身邊的勤務兵萊恩,鼓起勇氣跟隊友們來到考核場地,卻連第一天都沒撐過,就被信任的隊友騙出來,害死在無蟲知曉的森林深處。
像朵寂寞的小蘑菇,直到腐爛都沒被好好地注視過。
這具幼小軀殼的胸中此刻仍有潮水般的悲憤和不甘在反複激蕩,陸忱掏出針管來紮了一針,竭力平息著靈魂深處來自原主的哀鳴,等待藥效發揮作用。
他對於穿越這件事是個新手,難以在短時間內對從今而後的生活作出規劃,但這具身體幼年夭亡的悲劇使陸忱無法坐視不理。
他在心裏樹立了一個小目標:等走出這座鬼打牆的森林,一定要把害死小蟲的渣滓揪出來,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蟲)!
相距很遠的蟲族營地裏,帶隊的雌蟲教官正在焦急地撥弄著通訊器:“信號又被屏蔽了,聯係不上安保處的老師。”
一隊參加學年末考核的小蟲麵麵相覷,半晌才有一隻小雄蟲大著膽子說道:“老師,不如我們別等陸忱了吧?他那麼嬌氣,說不定是怕辛苦,已經讓巡邏隊的叔叔們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