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琰很久後回想起這一天,時隔多年,還曆曆在目。
那天天氣很好,她從一連幾周的設計中抬起頭來,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已經入冬了,冬日的暖陽透過玻璃斜斜地照進來,帶著蜜糖般的香氣,溫暖的陽光籠罩住房間,像是在中央升起了一把火,靜悄悄地燃燒著,溫柔地散發著暖意。
奕琰伸了個懶腰,扭了扭脖子,減輕身上的酸痛。
手機響起,是特定的鈴聲,奕琰放下筆接起電話,在按下通話鍵的同時,她腳往前一蹬,辦公椅骨碌碌地滑到窗邊。
“下午好。”她語氣帶笑。
“請問奕小姐,你今天有沒有時間,願不願意賞臉讓我陪你去喝一杯下午茶呢?”溫和的男聲在聽筒裏響起,聲音從手機裏傳來,很近,就像是貼在耳邊說話一樣,仿佛能感受到對方吐在耳畔的熱氣,連帶著耳朵和那邊的頸側開始瘙癢起來。
奕琰夾著手機:“我沒有,我的設計圖還沒有畫完。”
褚明淵的聲音瞬間低落下來,像是一隻被雨淋濕的小狗狗:“你都幾個星期沒有陪我了。”
“所以不是你陪我,而是我陪你。”奕琰控製椅子轉了一個圈,“我們大總裁工作不忙嗎?”
“肯定忙完了才來找你啊,不然我怎麼可能忍這麼久。”褚明淵越發委屈,他捋著沙發上的掐金流蘇,“求求你了,出來玩吧。”
奕琰看向窗外,難得的好天氣。
褚明淵哼哼唧唧的撒嬌還在繼續:“出來吧出來吧,我好想你,這幾天我們都沒有怎麼見麵。”
“每天不是你來接我嗎?晚上不是睡在一張床上嗎?”
“那不一樣,”褚明淵義憤填膺,好像奕琰欠了他幾千萬一樣,“要是晚上都不一起睡,那還得了!你想也別想!”
奕琰笑起來,抿著嘴,努力控製不讓自己大聲笑出來,要是褚明淵聽到了肯定又委屈得要死。
“好好好,我出來,那你來接我好嗎?”奕琰無奈。
“遵命!”褚明淵尾音揚起,像一隻小鉤子,軟綿綿中帶著□□人,勾得人心中發酥。
奕琰把事情交代下去,叫秘書盯著電話,穿上外套出了門,她剛步出辦公層,毫不意外地又遇到了邵冠群。
邵冠群一身熨帖的藏青西裝,靠在走廊的牆壁上,閉目養神,他手上握著一捧玻璃蕾絲包裹的百合花,浪漫柔軟的顏色和他冷峻的樣貌不太適合,像是灰敗的廢墟中開出了一朵粉色的花。
奕琰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邵冠群敏銳地睜開了雙眼,奕琰僵在原地,邵冠群站直身體,向她走了過來。
“提前祝賀你珠寶展成功。”邵冠群把花遞到奕琰麵前,沁人心脾的花香撲向奕琰。
奕琰禮貌地笑了笑,沒有伸手。
邵冠群一直堅持地把花舉著,奕琰一秒不接,他就一秒不放,兩人一直僵持在原處,有人從走廊上經過,好奇地瞥向他們。
奕琰無可奈何地接過花,悶聲悶氣地說:“謝謝你,你今天也有工作要來?快去忙吧。”
她沒有戳破邵冠群,希望邵冠群能見好就收,可這個詞很明顯不在邵冠群的字典裏。
奕琰話裏話外都在趕邵冠群走,邵冠群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更近一步,奕琰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
這股味道比泔水還要令人厭惡,奕琰不留痕跡地後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邵冠群說。
“你這話見外了。”我今天也不想見你。
“走吧,我送你下樓。”邵冠群說。
“明淵會來接我。”奕琰好心提醒。
邵冠群笑了笑,沒說話,奕琰隻好和他一起下去。
到了停車場,奕琰先一步出了電梯,她這幾天睡眠不足,快步走時眼前一黑,險些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邵冠群忙上前要去扶,奕琰靈巧地閃開,站到了一邊。
邵冠群收回手,雙手垂在身側,暗地裏捏緊了拳頭。
“我要回國了。”邵冠群突兀地說,“母親幫我相看了幾個名門淑女。”
“恭喜你,等你結婚的時候我會送禮。”奕琰真誠地說。
“阿琰,”邵冠群深深地凝視著她,星眸中暗沉沉的,“我們不可能了嗎?”
奕琰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她沒想到邵冠群還能問出這種話來,他怎麼敢?
她忍不住說些傷人的話,話到嗓子眼了,在舌頭上打了個旋,又原路返回了——她沒必要和一個還活在過去的人一般見識。
於是她沒說話,自顧自地往前走,邵冠群心領神會,他飛快地把頭往一邊偏過去,眨了眨眼,緩緩地把頭扭了回來。
地下停車場回蕩著奕琰的高跟鞋聲,顯得越發空曠、寂寥,邵冠群落後她一步,盯著她的背影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