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哪裏會懂得這些,她隻疑心是太子妃的授意。但見侄兒微有迷茫又紅著臉給女兒道歉的樣子卻不似有假。王琀莞爾一笑:“這花冠是有些重了,等妹妹再大些再給妹妹戴吧。”
又笑著問趴在案上的謝珝:“小樂安,這建章殿裏好麼?長大了給舅母家當新婦怎麼樣?”
小姑娘生得精致秀麗,秋水澄澄的大眼睛,白皙秀挺的小鼻子,無一處沒有繼承母親的絕代豔色。此時穿著桃紅繡金的襦裙,梳著宮廷裏時興的丫髻,眉心點了朵梅花,頸上一個大大的金螭八寶瓔珞圈,粉妝玉琢,瓷娃娃般精致。
太子妃對外甥女的喜愛的確不是假的,然這話聽在桓微耳中,便有些“若得阿嬌,當以金屋貯之”的投石問路的意味。尚未開口說什麼,小丫頭已經撅起嘴滿臉不高興地回絕:“不嘛舅母,我要和我阿母在一起!”
桓微也輕輕道:“殿下,阿蕤還小呢。”
她語中有輕輕的抱怨。王琀笑了笑,拿扇子掩過眼中的一點尷尬,沒有再提此事。
謝珝則似乎有些倦了,軟乎乎的胳膊一伸攀進母親懷裏,嘟囔著嘴嗬欠連天地抱怨:“阿母,好累哦,你抱我嘛。”
桓微便順勢把女兒抱進了懷中,望了眼殿外,見桓晏已離開,仍是不放心地在殿中坐了片刻。宮中留了飯,午膳後,同太子妃母子告別,回到了家中。
次日清晨,一家人乘船返回京口。
已是春日,春水漲發,船速輕快,從建康到京口不過一個時辰,便見得大江兩岸商船雲集,白帆招展,過往的商人黎庶在渡口采買吆喝,人頭攢動,絡繹不絕。如今天下太平,京口又地處三吳與廣陵的交通樞紐,水陸便利,城中人口竟比往昔增長了數倍。
一家人未從商船熙攘的渡口上岸,而是改走水門,沿細流乘船駛進蒜山渡,經西水關入城。遠遠可見玄甲長戟的衛士折戟肅立在盡頭的渡口,船上,謝珝拉著母親的衣袖立在船頭,好奇地問:“阿母,這是不是也是水經注所說,雖乘奔禦風,不以疾也?”
“是這個理,我們從建康來,是順流而下,又有西風助力,阿蕤很聰明啊,孺子可教也。”
一旁的謝沂伸手揉了揉女兒的發頂,換來謝珝滿臉的不高興:“阿父……”
“阿蕤不是孺子……”
“好好好,樂安不是孺子,樂安是阿父的小寶貝呀。”
謝沂彎眉一笑,俯身把女兒抱了起來馱在肩上看漸漸近了的繁華街市。略一思索,又回頭對妻子笑:“嗯,皎皎也是郎君的小寶貝。”
“……”
當著兩個孩子的麵被丈夫如此調笑,且四周皆有兵士。桓微幽幽瞪了他一眼,回身對正竭力抿著唇角憋笑的兒子道:“你阿父老不正經,瑍兒以後可千萬不要學他。”
子不言父之過,謝瑍望了眼父親,一笑,小腦袋縮了回去。謝珝可就沒這麼給父親麵子了,扮了個鬼臉笑他:“阿父羞羞!”
這有什麼?
謝沂絲毫不以為意,伸手在妻子白皙的臉上輕輕揪了一把,笑:“還是改不掉這老臉紅的毛病。老夫老妻了,夫人別這麼無趣嘛。”
到底是做了母親,自從孩子們長大,她的性子便愈發回去了,端莊溫婉,哪裏像是當年會窩在他懷中臉兒紅紅眼睛紅紅地求他不要走的黏人貓兒。情濃時,也會黏黏糊糊地和他表意。可如今有了孩子,他可鮮少再得她一句軟語嬌言了。
桓微隻覺叫人看了笑話,心裏如揣小鹿地跳起來,這回,是真的有些惱了,“郎君再這麼胡言亂語的,我就不理你了。”
她信守諾言,等到了京口和徐仲夫婦接了頭也再沒理過他一句。和采綠兩個見了麵便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倒看得謝沂十分眼熱。
徐仲原本可以高升,卻執意跟著他,他便點了人做了兗州的別駕,他不在京口的時候,州郡和軍中事務都由他代管。他和采綠早在天下大定的次年便“重修舊好”,也不知這糙漢子使了什麼法子重得佳人心,夫婦二人婚後感情倒也大致和睦,生了一對雙生子,亦是和父親一樣的孔武有力。
他湊過去,眉眼彎彎:“皎皎在和徐夫人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