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機會?人家將軍喜歡高挑的,就妹子那小身板,做妾人都看不上!”
“你!”
“少夫人那般高挑……說不定是個胡人,興許是將軍打仗時的戰俘。”
“戰俘?得了吧,娶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就已經是家門不幸了,還戰俘?堂堂世家大族,不至於糊塗到那種地步。”
“要是邊關帶回來的,將軍有相親的必要嗎?”
“你聽說城裏誰家女兒要高嫁嗎?”
“要是有家,還用得著從夫家出來?”
“說不定是長惜院……不是聽說花將軍常去煙花地嗎?”
“那更不得了了……”
舉著折扇掩麵,混在人群裏的花千樹聽著他人的議論,搖搖頭,正要走,諸葛行雲拉住他的手,問:“去哪兒?”
花千樹反拉著諸葛行雲一塊走:“哪都能去,別想我跟著花轎走一路。”
“不留在府裏等他們回來?”
“那多無趣——今兒可是上元節。”
花千樹回頭看向諸葛行雲,笑眼彎彎的模樣看得諸葛行雲的心跳漏了半拍。
“五年了。”諸葛行雲喃喃,笑意漸漸浮上麵龐。
“你說什麼?”周圍太過吵鬧,花千樹隻見他的嘴皮子動了,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諸葛行雲搖頭,走快了一步與他並肩的同時牽起他的手,問:“去哪?”
花千樹抽出手,往旁邊邁了一步遠離,斜視諸葛行雲的目光裏嫌棄的意味不言而喻——他可還顧及著諸葛行雲和花氏的名聲。
諸葛行雲的好心情不受影響,他再次貼近花千樹,不過沒再牽千樹的手,而花千樹也沒再避嫌。
諸葛行雲忽然問:“拜堂嗎?”不需要太繁複的儀式,隻需要簡單三拜……他也想與花千樹以夫妻相稱,不管誰稱夫,誰稱妻。
再次聽到這一請求,花千樹隻覺好笑,問:“誰?”
“你,我。”
花千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拉近,近得鼻子幾乎要撞在了一起,說:“小孩子才鬧著拜堂。”
“那大人呢?”諸葛行雲心想,花千樹就是那不許百姓點燈的放火州官,不許他做出親密的舉動,自己行動起來倒是肆無忌憚。
花千樹勾起嘴角,微微揚起下巴,張口幾乎要咬到諸葛行雲的鼻尖,回道:“大人直接進洞房。”
……
安明熙坐在花轎裏頭,鑼鼓喧天之聲吵得他的心越來越亂。對於下轎後的事,他本以為自己是期待的,但當下五髒六腑都在躁動,胸口酸澀得很……胃也難受,他好些天沒有好好吃飯了。
才這麼想,窗外就有一隻手伸入,遞來一包……看樣子是點心。點心上的十字繩下壓著一張紙條,紙上寫著幾行字:公子讓我帶的;公子說肉不會那麼快長起來;公子說不吃他就讓儀式提早結束。
提早結束?婚禮豈是兒戲?既定的儀式,早一刻,晚一刻都不在吉時。
安明熙掀開窗簾一角,便見著窗外的並排走的樂洋和樂離憂,氣喘籲籲的樂洋還對著他笑。
辛苦了,他心道。放下窗簾,他看著躺在雙腿上的點心,想想還是解了繩,取出其中點心——是紅豆糕。
雖然餓了,安明熙卻沒什麼胃口,可想到紙條上的話,他還是拿起咬了一口,好在紅豆糕不怎麼甜膩,比他想象中的開胃。然而再吃進兩塊後,他險些忍不住要把吃進去的全吐出來。安明熙按著嘴,良久,胃部的不適稍有緩解,他忽然發現自己的緊張感消了不少,心跳平穩下來後耳邊的聲音都清晰了不少。他能聽見轎外的百姓在大聲地向花千宇道喜,能聽到孩童們用稚嫩的聲音歡呼——“新娘子出嫁啦!”
嗯,他出嫁了。
這並不是明智的舉動,還異常孩子氣,安明熙也曾反思這個決定是否太過草率。他是男人,是王爺,和花千宇成親即不能入花氏族譜,也不能讓花千宇入他的族譜;他是男人,是王爺,婚宴邀請函上不能寫自己的真名,他和花千宇的婚姻也得不到任何保障,現在進行的一切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還有可能讓他和花千宇陷入被戳穿的尷尬境地。
他想,定在今日也是有好處的,以被禁足於王府為由,就算他不來,眾人也不會覺得奇怪——或許本就沒有人認為他必須到場。
他抬手握住自己的瘦得能摸出骨型的肩膀,依然沒有自信能不被任何人認出。
既然擔驚受怕,為要做冒險這樣的傻事?為何要對接下來的儀式感到期待?或許……這世上就沒有不犯蠢的人。這樣盛大的婚禮最終作用不過是給後將一起度過的漫長歲月增添一點談資。
想到這,答案還未明朗,但他的心情已平和許多。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快睡著了,久到嗩呐的聲音都要變得無力,轎子停了下來,落地的那一刻,安明熙霎時睡意全無,渾身豎起雞皮疙瘩,直到花千宇在花轎外喚了聲“娘子”,直到他握住了花千宇的手,他才稍微放鬆些,卻也沒有餘力去關心外界對他這位“男新娘”的評價,一心皆在“表現得像個女人”這件事上。
跨火盆,踏入熟悉的花府,走過掛滿紅綢和紅燈籠的長路,至高堂,見高堂。
安明熙聽到了花決明的聲音,透過團扇,隱約能看見了花決明的輪廓——他還以為花決明不會願意參與這場鬧劇。事實上,情況不如他想的糟糕,花決明的情緒很平常,賓客們也都道著“郎才女貌”的賀語,對他的出身以及形象沒有任何□□。或許隻是看在花氏的麵子上,但也讓安明熙舒心不少。
一旁觀禮的安明心看著二人的背影,自語:“這女的怎麼跟安明熙一樣?晦氣。”說完,安明心才注意到周圍忽然靜了下來,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卻突兀,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其他人聽了去。
“二皇兄。”不知何時出現的安明鏡拍了安明心的肩,安明心詫異回頭,向安明鏡的來路看去,隻見所有人都擺出一副低眉順眼的姿態——原來是天子攜太子妃和太後蒞臨,也就不難怪原本嘰嘰喳喳的人們忽然一起變成了啞巴。
婚禮的主人公們朝向安明鏡看來,正欲行禮,安明鏡忙比了噤聲的手勢,說:“朕隻是作為兄長來觀禮的,不是來毀了這場婚禮的。”不言表兄而言“兄長”,是因為他來此也為安明熙。
對於花千宇說要娶安明熙為妻,安明鏡全然持反對意見,直斥花千宇違背天理綱常,大逆不道,但當花千宇說安明熙也同意的時候,他霎時像是被潑了一頭冷水,有火也燒不起來。
堂堂王爺,嫁給男人,是何等屈辱的事?安明熙竟然答應了?也不知花千宇給他下了什麼迷藥。
安明鏡心裏雖然多少在意這個弟弟,不想安明熙受委屈,但卻拉不下臉和安明熙推心置腹地交談一番,畢竟隔閡就算消失,也曾經存在過。安明熙讓出皇位,他自認虧欠安明熙,但也不想說自己站在如今的位置是多虧了安明熙承讓。因心情太過變扭,那之後他也不曾和安明熙說起政務之外的話題。除朝參以外,二人幾乎無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