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頷首:“嗯。”
徐雲瑞見皇帝不接茬,隻好自己又接著說了下去:“另一件東西……兒臣如今同父皇說了……父皇大概也不會相信,明日兒臣將東西帶來,小朝會後,父皇一看便知。”
徐雲瑞所說的自然是陸正則與孫尚卿的那封“血書”,這東西是陸正則最重要的罪證之一,徐雲瑞當然不會帶著它到處亂跑。尤其是今天還是為了陸正則賀壽,徐雲瑞和葉明玉前往的是安國公府,這東西帶在身上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
畢竟誰也不知道,壽宴還沒開始,大家夥就都被帶來皇宮裏了。
“哼……”皇帝輕笑了一聲:“朕什麼東西沒有見過,你說就是了……你先說了,明日再把東西帶來,也是一樣的。”
徐雲瑞的臉色有些陰沉,他倒不是真的不想說,隻是這事情實在太讓人氣惱,他隻是想想都覺得渾身血液冰涼。
好半天,他才深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向了皇帝:“父皇可還記得……先遼州巡撫,孫尚卿?”
皇帝怎麼會忘?
莫說是皇帝,就是現在的垂髫小兒,聽到孫尚卿的名字,都會忍不住啐一口唾沫。
“孫尚卿私開糧倉,以救助遼州百姓……可糧倉開後,羌國人便大肆入侵大慶北域,遼州軍血戰不敵,英國公臨危受命……最終……”徐雲瑞頓了頓,“最終,全軍覆沒,這才與羌國大軍打了個兩敗俱傷……”
這戰績實在不好聽。
說是兩敗俱傷……可羌國人少,大慶人多,羌國兵馬一共五萬,大慶呢?周家軍上陣八萬,遼州軍三萬,再加上周家軍後,都城又派了北威侯帶了三萬兵馬打掃戰場,加起來,大慶派出的人數是羌國的近三倍。
三個人換一個,最後才把羌國人攔在了北域境內。
“……”
皇帝沒有說話。
這一段曆史對於徐雲瑞來說,隻是他沒有記憶的過往。
他出生的時候,周氏已經遠走雲州,當時周家軍已經覆沒,戰場也算是穩定了局勢——
北威侯帶著的那三萬兵馬隻是為了打掃戰場,清理落單的羌國士兵,因為第一次與羌國的大戰,大慶還未恢複元氣,北威侯帶著的已經是大慶最後的軍隊了,裏麵十個人隻有一個乾元,甚至還有中庸女子假扮成男人湊數的,說是老弱病殘也不為過。
從徐雲瑞有記憶開始,大慶就已經走上了複興的道路。
可皇帝呢?
皇帝在最風雨飄搖的時候,登上了儲君之位,又登基稱帝。
那一段日子,他連回想都不願意去回想。
都城每天都會收到急報,他每天都會聽到,某某軍隊又死了多少人,某某軍隊回撤至哪裏,某某將軍戰死,羌國人又搶占了幾座城。
即便驛站的馬跑得再快,都城收到的消息也是好幾天以前的了。
他會忍不住去想,哦,接到這個消息時,這些人都已經死了半個月了。
便是一軍將領,也有數十人死無全屍的,如今鳳山山下,還有不少墳塋裏隻裝了衣冠、鐵甲、槍戟,最早踏上戰場的那些人,甚至連這些東西都沒有,隻有家中整理出來的舊衣、用過的筆硯、甚至——
隻是翻閱過的書冊。
就是周氏的六個兄弟姐妹,最後也隻找回了三具屍體。
連將領都是如此,普通兵士自然更加慘烈。
北威侯帶領三萬人去打掃戰場,他們抵達遼州時,戰事已經結束了月餘,遼州僅存的百姓努力為戰死的士兵收屍,但根本無濟於事。遼州城外屍橫遍野,連土壤都被鮮血浸成了紅色,連下了幾天大雨,都沒能洗掉衝天的血腥氣味。
那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大慶人、羌國人,甚至是馬匹的屍體都混雜在一起。
斷刀、殘戟、生鏽了的箭矢無序地散落一地。
等北威侯開始著手處理戰場時,積壓在最下麵的屍體都已腐爛得看不出人形了,甚至有不少屍體黏連在了一起根本分不開來。北威侯無法,隻好命人挖坑,將這些誰也認不出的屍首就地掩埋,以免爆發瘟疫。
北威侯回來之後便病倒了,纏綿病榻約有小半年——
後來,他自己也說,是因為當時自己還算年輕,硬生生熬過來了。
“兒臣,”徐雲瑞攥緊了拳頭:“兒臣,拿到了一封信。”
徐雲瑞的聲音把皇帝又帶回了禦書房裏。
“是一封,陸正則寄給孫尚卿的信。”徐雲瑞強忍著滿腔怒火,盡可能用平靜的語氣開口:“父皇!孫尚卿!孫尚卿私開糧倉!竟是陸正則教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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