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往漫長的歲月裏,沒人對他做出這麼囂張又奇怪的舉動。
許久,遲南終於艱難的眨了眨眼睛,片刻,沙啞著聲音詢問:“好了嗎?”
葉常故意沉默半秒,沾了眼淚的手指還往他眼角蹭了蹭:“應該可以了。”
又過了半秒,他才戀戀不舍的收回手。
葉常用沾了遲南眼淚的手指對著燭芯掐去,隻見原本跳躍的燭火閃了閃,片刻就滅了。
屋裏突然陷進徹底的黑暗裏,是純粹又徹底的黑,讓遲南想起之前眼睛看不見的時候。
“果然,你的眼淚可以弄滅人燭。”
葉常像模像樣的鬆了口氣,還窸窸窣窣的從兜裏掏出洗幹淨的手帕,準確又溫柔的替遲南擦掉掛了一臉的眼淚。
也不知道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他是怎麼做到的。
一下子屋裏隻有彼此的呼吸聲,還有遲南因為哭得太厲害抑製不住的吸鼻子。
沉默在眼淚和黑暗裏蔓延,沉默之外,遲南因為哭得太凶有些尷尬,而葉常顯然很好的掩飾了雀躍的內心。
“…你怎麼想到的?”半晌,遲南慢慢抑
製了眼淚,啞著聲問。
葉常假裝聽不懂:“什麼?”
遲南抿了抿唇:“我的眼淚可以。”
“我也是猜的。”葉常好整以暇說。
遲南:“要是猜錯了呢?”
“我押題一向很準,從來沒錯過。”葉常在黑暗裏無聲的笑了笑。
見遲南沒講話,他壓下心中的愉悅,換上一副不好意思的語氣:“抱歉,我又擅自弄哭你了。”
遲南:“…沒事,隻不過…”
“嗯?”葉常向前探了探身子,等他回答。
遲南搖頭:“…沒什麼。”
他本來想說,下次不要往淚痣上按,哭的勁兒太大了,可轉念一想,葉常大概也不是故意的,隻不過手剛好伸過來,也剛好就碰到眼角的淚痣這樣…
而且就這麼把自己剛知道的身體弱點告訴對方,好像也不是很妥當。
葉常還想說什麼,可沒來得及開口,屋裏的黑暗漸漸被滲進來的光衝淡。
消失的門窗再次出現在牆上,屋外的燭光透了進來,一切靜悄悄的,就連放在桌上的人燭也不見了。
屋裏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隻有被遲南用晾衣杆打碎的窗玻璃證明剛才的一切並非幻覺。
冷風灌入,剛才情急之下用來潑蠟燭的水澆濕了葉常的衣褲,他很合時宜的打了個哆嗦:“好冷啊。”
說著他又看了看自己滿是碎玻璃渣的床和枕頭,沮喪的說,“看來今晚沒法睡覺了。”
罪魁禍首遲南很明顯的猶豫了一下:“你可以到我床上湊合一晚。”
葉常等的就是這句話,可他還要做出有些意外的樣子:“那你睡哪?”
明知故問,觀察獵物臉上糾結又為難的反應,等待他們做出選擇然後親口告知,世上還有比這更讓人愉悅的事嗎?
遲南似乎又卡住了,片刻:“也睡床上。”
反正也不是沒一起睡過,反正他被葉常弄哭已經是家常便飯了,遲南說服自己。
葉常毫不掩飾開心的笑了:“好啊。”
說定後,葉常去包裏取了帶來的換洗衣服,順便到浴室洗個熱水澡。
遲南看著他走進浴室的背影,眼皮跳了跳——
葉常的影子,不見了。
他下意識的回頭看自己身後,他自己的影子還好端端映在地板上,可葉常的…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還沒來得及看清,葉常已經合上了浴室的門。
嘩啦啦的水響從浴室裏傳來,將遲南欲言又止的話淹沒。
葉常洗澡很快,可不到五分鍾的時間卻讓遲南覺得無比漫長,他情緒很少會因為某件事某個人起伏,像這樣焦急難熬想要確認什麼更是從未有過。
他甚至因為自己的情緒起伏,在沒吃甜食、沒被觸碰、也沒有陷入深眠的時候,有了種要流眼淚的衝動。
這樣的自己是陌生又失控的,遲南不想要這樣。
他從葉常裝零食的包裏掏出甜到齁人的馬卡龍,一口咬了下去。
因為糖分刺激而灼熱濕潤的淚腺讓他感覺安全且熟悉,遲南邊吃著甜膩的馬卡龍,邊無聲又放肆的流眼淚。
於是葉常從浴室出來的第一眼,就看到遲南濕著一張臉狂啃馬卡龍的畫麵,狼吞虎咽的樣子就好像馬卡龍和他有仇一樣…
葉常忍不住又笑了。
遲南的視線幾乎是第一時間轉向葉常,直到確認對方的影子好端端投在地板上才鬆一口氣,放下馬卡龍的瞬間,他發現自己舌頭都被甜麻了。
“怎麼了這是?餓了嗎?”葉常身上散發著熱烘烘的水汽,朝遲南走過來。
遲南則一直盯著他的影子,淡聲說:“就是,突然想吃甜的。”
他敷衍的回答,隨後繞過葉常去水霧彌漫的浴室洗了個冷水臉。
等他洗好出來後,葉常已經很自覺的睡到他床上,還往裏靠了靠給他留了個位置。
遲南腳步頓了頓,到底還是躺了下去。
雖然兩人不是第一次睡同張床上,但上次在黃昏號「特殊的房間」那是雙人大床房,現在蠟燭廠宿舍的床是一米二寬的標準單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