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見站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仰頭望著天空,神色中難得帶著幾絲茫然。
就在前不久,他和塔爾塔羅斯劃開時空隧道準備回來,一路上很順利,結果臨近出口的時候一股力量洶湧而來,它來的毫無聲息,以致於直直撞擊到時空隧道他們才發現這股力量的存在。
時空隧道扭曲破碎,隨之而來的時空風暴席卷了兩人,塔爾隻來得及將他推出去,留下一句“等我來找你”就隨著風暴消失不見。
星見倒不是替小夥伴擔憂。
塔爾神力深不可測,單憑強悍的肉身就能抗下時空風暴,這次隻不過是太過突然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等塔爾調整過來就能根據留在他身上的坐標找到這裏。
星見隻是對那股襲擊他們的力量有種說不出的熟悉,似乎曾經遇到過那股力量,可一時半會兒又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裏遇到過。
星見盯著他出來的的那片天空看了半天,時空隧道在他出來以後已經自動消失,此時天空一碧如洗,看不出任何異樣。
他收回目光,準備去找大叔和亂步他們。
這個時間,大家應該都在偵探社吧。
星見環顧四周分辨方向,抬步要走的時候眼角忽然掃到上方似乎有什麼東西。
他豁然抬頭。
一大坨白色不明物體正以自由落體運動超高速下墜。
下墜地點......
正是他站的這塊地方!
“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
星見拔腿就想走,身體卻在大腦反應之前率先伸出手準備用神力拖住對方下落的身體,結果卻發現神力失靈,體內力量明明很充沛可就是沒辦法用出來。
有什麼東西將自己的神力牢牢封印在體內,而自己之前卻一無所覺。
就在這怔愣的功夫,半空中那坨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狠狠砸了下來。
砰!
咚!
前者是兩人相撞的聲音,後者是齊齊倒地的聲音。
星見被砸得頭暈眼花,躺在地麵上兩眼無神地望著天空。
感謝強悍的神體,讓他沒有因為高空墜物命喪當場。
“太宰治,你趕緊給我起來!”星見咬牙切齒,這熟悉的氣味,即使不看臉都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找不到殉情對象就幹脆隨便拉一個墊背是吧。”
因為有星見這個倒黴鬼當墊背,太宰治隻是受到一些擦傷,他正要爬起來,聽到這熟稔的語氣不由低頭。
少年正怒瞪著自己,兩人離得極近,太宰治輕而易舉就看到隱藏在那雙星眸深處的擔憂。
很美。
太宰治眸光微閃,隨即跳起,順便將壓在身子底下的少年也一並拉起來,他若無其事道:“你回來啦。如果知道你今天回來,我就不跳樓了。”
星見頓了下,上下打量對方。
直到太宰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準備開口,星見才道:“你這一身白是怎麼回事,你的衣櫃裏不都是同一種款式麼,怎麼突然換風格了?”
太宰展示給他看,“好看嗎?”
星見托著下巴道:“很適合你。”
白色衣服自帶純潔清雅的氣質,太宰治是複雜的、莫測的,無論是誰都不會用“純潔”來形容他,但意外的,白色西裝白色風衣很襯眼前這個人。
也許厭惡著自己、不懈追求死亡意義的太宰,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個純粹的人吧。
故人相聚自然免不了互通近況,太宰治聽著星見叭叭叭,時不時把拐到東非大裂穀的話題重新扯回正軌,少年鮮活的氣息讓他唇角不由自主染上了笑意。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武裝偵探社附近,遠遠已經能看到那座紅磚小樓的樓頂,星見雀躍不已,宛若回籠的鳥兒腳步都輕盈了幾分,太宰治卻在這時停了下來。
察覺小夥伴沒有跟上來,星見回身催促,“快點啊太宰,你上班時間跑去搞行為藝術不說,現在連辦公室都不想去了麼。”他吐槽,“真是不省心的雇員啊,不知道國木田禿了沒。”
也就這位能把跳樓砸人輕描淡寫地描述成行為藝術,太宰治莞爾,“今天不想上班,星見,能陪我去個地方嗎?”
這是自見麵後太宰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平和的語氣中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白衣男人站在街角,高樓的影子正好在那上半張麵孔上落在一片陰影,星見站在背光處,看不清對方此時的神情。
星見回頭望望近在咫尺的紅色磚樓,那棟樓裏有自己迫不及待想要見到的人,星見再轉頭看向太宰。
將斜未斜的太陽落在男人身上,影子與高樓龐大的陰影融為一體,仿佛一團濃到化不開的黑暗,煢煢孑立,似乎被整個世界拋棄。
心頭驀然一疼,星見不由走回去拉住太宰微涼的手。
“好呀,去哪裏?”
指腹相觸的時候,太宰治有一瞬間僵硬,然後他反客為主,用骨節分明的大掌包裹住星見的,“跟我走就是了。”
星見便不再問,乖乖讓他拉著走。
少年的乖巧與信任對太宰治來說就是穿腸毒藥,明知不該碰卻還是忍不住沉溺其中,甘之如飴,他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來,隨即又有些不甘心,“你就不怕我把你賣了?”
“那你會賣了我嗎?”
太宰半真半假,“看價錢吧,如果你能賣個好價錢的話。”
星見嗤他,“嗬!”
太宰緊了緊握住的柔軟,“往這邊走。”他推著少年走上另一條路,轉彎的時候有意無意往街道對麵瞥了一眼。
太宰帶星見來的地方是遊樂園。
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星見仰望橫濱的地標性建築之一,“上次坐摩天輪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呢。”
那時候他還坐在輪椅上,還不知道有異能的存在,帶著夢野久作來玩,還在這裏認識了中也君,十幾年前的事情,再回憶起來卻仿佛昨天發生,他甚至能清楚記起中也蹲在輪椅前先彎下去的是哪條腿。
“走吧,我們去坐摩天輪。”太宰不由分說,把星見從過往的回憶中扯回現實。
“哎,你慢點兒!”
據說在摩天輪最高處親吻戀人,兩人會一生一世在一起,所以來坐摩天輪的大多是情侶,星見和太宰都是人中龍鳳,走到哪裏都收獲滿滿的目光,過檢票口時,工作人員小姐姐紅著臉祝福,“你們要幸福哦”
還把最後一隻心形氣球遞了過來。
“我們不是......”
“謝謝你的祝福。”太宰的嗓音蓋過星見,他接過氣球,牽著少年的手上了摩天輪。
星見忽然有些不自在,“那個,我......”
“橫濱很美是麼。”
再次被打斷,星見怔了怔,順著太宰的目光向外望去,他們的包廂正在逐漸升高,底下的人流車輛越來越小,橫濱的全貌漸漸在眼前展開。
“是啊,很美。”隻有欣賞過橫濱全貌,才能理解大叔他們保護這方世界的執念。
包廂裏安靜下來,兩人皆趴在窗戶望著外麵,至於是不是真的在看風景就不得而知了,空氣中醞釀著若有若無的躁動。
當摩天輪升到最高點時,太宰治率先打破了沉寂,“還會走嗎?”
“當然。”星見毫不猶豫,轉頭看向身旁人的眼睛黑白分明,“你很清楚不是麼,我要找的人並不在這個世界。”頓了頓,“你在這個世界是什麼身份呢,太宰?”
話音剛落,氣氛陷入凝滯。
良久,太宰治笑了起來。
不再刻意模仿另一個自己的時候,他的笑冰冰涼涼不帶半分暖意,“不愧是星見,連絲毫幻想都不留給別人,真絕情啊。你什麼時候意識到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太宰?”
星見垂眸,纖長濃密的睫羽簌簌輕顫,遮住了眼中所有神色,“一開始就發現了。”
“哦?”太宰絲毫沒有被拆穿的窘迫,饒有興致問道:“我覺得我演得很像啊,你從哪裏看出了破綻?”
我認識的太宰,眼裏有光,雖然那光微弱如小火苗隨時都能吹散,但他對未來抱著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期待。
“如果太宰砸到我,會第一時間查看我有沒有受傷。”順便動手動腳,“然後花式說明我們倆有緣分,並且邀請我陪他殉情。”
星見認識的那個太宰絕對不放過任何一個口花花的機會,而不是略帶生疏的說你回來了這種話,眼前這位雖然極力掩飾,但兩個太宰之前其實很容易分辨。
從察覺眼前的太宰不對勁起,星見就意識到這裏可能是平行世界。
太宰治心滿意足,同時又升起強烈的不甘。
滿足的是少年能一眼看出他們的不同,說明他把另一個自己放在心上;不甘的是,同樣都是“太宰治”,憑什麼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就能得到如此真心的對待。
在武裝偵探社門口他明明看到星見眼底的急切,卻出於說不清道不明的惡趣味故意作弄對方去見偵探社眾人還是留下來陪他,兩者隻能二選一。
太宰本來沒報期望,他很清楚在星見心中,所有人的分量都不及武裝偵探社社長福澤諭吉來的重要,提出這個要求不過是想要看這人為難罷了,他太宰治不舒服了別人也休想舒服,可星見竟然選擇牽住了他的手。
太宰治以為自己錯估了那個世界的自己在少年心中的分量,卻沒想到原來從一開始少年就知道他不是他。
一想到星見對他好完全是因為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就更不爽了,嘖。
太宰麵上笑意昂然,星見卻敏銳察覺這家夥心情不是很好。
星見垂首擺弄手指,低低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
“因為書啊。”
太宰向後一靠擺出閑適的姿勢,大長腿在狹小的包廂裏伸不開,不可避免地與另一個人肢體相觸,溫熱從兩人接觸的地方傳來,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滾燙,這種陌生的感覺令太宰新奇不已。
於是明目張膽的,他整個人都靠上去,將少年纖細的身子圈進自己懷裏。
星見眯了眯眼,正準備給這家夥一肘子,就聽對方說道:“你知道麼,原來我們的命運早就被書寫好了,這是一個被書控製的世界。”
書?
星見一愣,立馬想到離開和回來時在時空隧道中遭受的不明襲擊,所以那是書對於他破壞世界給予的反擊?
趁星見陷入沉思,太宰治悄悄地、不著痕跡地、癡漢般湊過去深深吸了口獨屬於少年的氣味。
原來是草木清香啊。
清冽的味道很容易讓人上.癮,吸了一口還想要更多,怪不得那個世界的自己總是逮著機會就抱著少年蹭來蹭去,隔著千萬個平行世界他都能感受到那股蠢蠢欲動。
自從得到書,從書中窺見眾人的命運,太宰治一直想要改變即將發生的悲劇,但無論他怎麼嚐試,最終結局都是織田作死他叛逃,於是太宰在森鷗外對織田作動手之前,率先出手將森鷗外搞下台自己成為首領。
他將自己束縛在港口黑手黨頂樓,以此換取織田作活下來的機會,從此成為組織的奴隸。
日子是貧瘠而無聊的,尤其當發現命運早已注定無論怎麼都無法改變的時候,所有的痛苦和掙紮就顯得極為可笑,太宰治想要自裁的念頭就與日俱增,但是他不能,因為書不允許。
於是窺探平行世界的自己就成了麻木生活中唯一能令他提起些許興趣的活動。
直到他在千千萬萬個平行世界裏看到那個世界。
那個世界是不一樣的。
在那個世界,織田作死了卻以另一種生命形態存在,那個自己時不時會作死卻不再執著於死亡,而這一切的改變,都來源於一個人。
一個萬千平行世界中唯一能讓“太宰治”奉上真心的人。
仿若黑白天地裏忽然多了一抹彩色,便不由自主想要去關注他了解他,進而,愛上他。
太宰有時候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變態,一邊嫉妒另一個自己一邊又躲在暗處窺探對方的生活,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少年會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麵前。
既然來了,就別想走。
鳶色眼眸中閃過一道厲色。
星見身上一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真是的,難道神力被封連身體也變弱了不成?
肩頭一熱,帶著太宰氣味的外套包裹住他。
星見眉眼彎彎,“謝謝啦,等找到大叔後我再還你呀。”
太宰治一頓,“這個世界的福澤閣下並不認識你。”所以你還是乖乖跟我回去吧。
“沒關係,見了麵就重新認識了。”星見從來沒想過大叔不會收留自己這件事,他握拳,“我還要在這個世界逗留一段時間,趁此時機認識下不同的大叔亂步也很不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