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凰一直長到五歲,他才明白自己一直喜愛的幹爹,原來是自己的親爹爹。
記憶中,每年幹爹都要帶著娘親去凡間曆練,美其名曰是斬妖除魔,但是他知道,他們就是去玩兒了。
認回親爹之後的第二年,他六歲,爹娘又齊齊消失了一段時間,再回來時,帶了一隻毛茸茸可愛的小狐狸。
小狐狸叫阿音,本體是個擁有九條尾巴的小神女。
他翻過史書,知道九尾狐族當年被爹爹滅族,阿音就是最後的遺骨。
看在天地間她再沒有親人的份上,他決定接納她住在自己家裏。
阿音的身份其實很尷尬,不管是天界還是神農族,都沒有孩子願意跟她玩兒。
無數次聽見他們在私底下議論,阿音是妖孽。
無論是誰,隻要看見她那露在屁股後麵的九條毛絨絨尾巴,都會躲得遠遠的。
他看得出來,爹爹不喜歡阿音,雖然她無論獸形還是人形,都可愛得不得了。
小鳳凰十三歲的時候,長高了個子,雖說還是肉乎乎的,心智卻已經發育得非常成熟。
他是鳳族的慕軒少主,身邊所有人都對他畢恭畢敬,包括阿音。
十三歲生日的當晚,爹娘趕不及回來為他慶賀,他被舅舅領著第一次喝酒,後來有些暈暈沉沉的回到房裏。
感覺到是阿音在伺候他,不由坐起來,推了推她的肩膀道:“傻丫頭,你又不是下人,做這些幹什麼。”
“阿音願意伺候少主。”嬌嬌軟軟的小姑娘,抱住他的小腿,給他脫了一隻鞋子,又去脫另外一隻。
“我不把你當下人,你自己也別這麼輕賤自己。”穆卿瞥了眼她身後的九條尾巴,想起傳言中她父親做下的那些錯事,心中不由幾分憐憫。
上一輩的恩怨,其實不應該波及到她身上,這些年,她著實過得太委屈了。
“你若是不喜歡留在神農,我可以助你隱姓埋名,去別的地界生活。”他記得父君教過他的話,太多的憐憫之心,便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或許是他沒有如父君那般令人驚豔的外表吧,有時候甚至會想,他到底是不是鳳凰,天地間怎麼會有像他這麼胖的鳳凰。
樣貌不像,性情更是像母親多一些。
娘親大概是神農族唯一對阿音好的人了,教她讀書識字,做人的道理。
他雖然從沒欺負過這隻小狐狸,卻也沒有帶著她融入自己的圈子。
並非因為排斥,隻是成長的過程太快,身邊圍繞的人太多,他疏忽了。
想起娘親曾交待他,讓他多照拂一下阿音,心裏突然有幾分內疚,酒意又將這份內疚放大。
看著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伺候自己的模樣,突然覺得,若是九尾狐族沒有覆滅,她應該也是個大小姐,被千嬌萬寵著長大。
“阿音不願離開。”小狐狸揚起臉,一雙桃花眸靈動逼人,態度堅定的道:“我曾去求夫人,讓我成為她的靈寵,一輩子侍奉她,可是夫人不願意。”
“不知少主可否成全阿音。”少女嬌媚麵容,說出這樣的請求,實在是讓人唏噓。
靈寵是比奴婢更加低微的存在,這意味著,她放棄了做人的尊嚴,隻一輩子成為他人的附庸。
更何況,她本是神女之身。
“荒唐。”微胖的少年被惹了怒意,站起身來,打算好好教訓她一番。
卻見阿音突然咬破了手指,跪在他腳邊,行了一個血誓:“少主,阿音不想做人,唯願成為您的靈寵。”
“你怎會有如此想法?”慕軒不懂,怎麼會有人連自尊都不要,那樣子和真正的獸類又有什麼區別。
“做人太累了,阿音不想再那麼累。”她說的倒是實話,同時深深吸了口氣,身子匍匐下去。
血誓已經立下,他若不收她,天音也隻得認命。
一隻不被主人接納的靈寵,無異於孤魂野鬼。
“就因為累?”慕軒搖了搖頭,晚上第一次喝酒,著實有些昏沉。
想都走到了這一步,幹脆成全她算了。
省去了很多收靈寵的花裏胡哨的咒文,他拿起掛在床頭的劍,果斷割破了手腕。
血契已成,他看著阿音的目光裏,多了幾分屬於自己人的親近:“相關事宜,你自己去找鳳鴉說吧。”
“我不需要你伺候,平時你愛幹什麼都行,隻是你可得好好提升修為,本君不需要一隻沒有用的靈寵。”
阿音用力點了點頭,整個人精神狀態和之前發生了質的變化,粲然一笑,桃花眸完成月牙形狀。
走出房間後,她凝神屏息,感受到與主人之間的血契已經生效,心裏按耐不住激動。
她無法離開主人太遠,活動範圍大概就在這個院子裏。
既然選擇當靈寵,她也不用辛苦的維持人形了。
她知道夫人一心一意想培養自己成才,此時心裏還是有些愧疚的,想到夫人回來後發現自己變成靈寵,會有多失望,心裏頭隱隱有幾分難過。
按照主人的吩咐,她去了鳳鴉的房間。
他是鳳尊身邊的親信,與鳳尊一樣厭惡九尾狐族的人,她有些忐忑的敲門,弱弱問道:“鳳鴉叔叔,我如今已經是少主的靈寵了,請您登記一下。”
門咣當一聲開了,鳳鴉居高臨下打量她,麵露懷疑之色:“趁著鳳尊和夫人不在,跑去接近少主,你究竟有何居心。”
阿音被駭得倒退幾步,瞬間醞起一汪眼淚,要落未落,看著格外委屈。
就是因為從小到大,身邊人對她都是這種態度,她才不想繼續做人的。
橫豎她的命是夫人救的,她要報恩,所以不能一走了之。
本以為成為靈寵之後,他們就再也不會懷疑她的居心了,沒想到,鳳鴉對她還是不信任。
眼淚滾落下來,她身後九條尾巴無精打采耷拉著,小聲嘟囔道:“我已與少主結成血契,自願成為他的靈寵,若是有任何對主人不利的念頭,是會被血契反噬而死的。”
“鳳鴉叔叔,你不信我,難道還不信血契?”小姑娘一雙被水洗過的眼睛,看起來格外清澈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