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你同我回去,要麼你便當從未有過我這一個朋友。”他咬緊牙關,不管不顧地說,“反正我打不過你,你想要掙開我輕鬆得很。”
他知道結局難以改變,可他還想再試一試。
天色灰蒙,清晨來得很遲。
“鬆手,阿岱。”樂明庭語氣和表情都平穩,隻是垂在一旁的指尖冰涼無比。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他們似乎都明白無法撼動對方的堅持,可誰也不願退後一步——畢竟這是最後一步了。
樂明庭望著前路,這座山太高,他想看見的東西皆被濃霧籠住,而若返程則一片坦途。
可是……
樂明庭慢慢抬手,放在了劍柄上。劍柄微涼,分明揮劍許多次的虎口早已磨出繭來,但此刻,他還是覺得那劍柄硌得手心生疼。
下一瞬,長劍錚然出鞘。
劍光如他過去所有次出鞘一般亮,劍氣也如他每一次揮劍斥方遒時淩厲,然而劍意卻分明透著一些不易覺察的生澀。
他親手將衣袍割開了。
關岱的手一下子失了力微微後退,隻是指尖還捏著殘破的布片,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
樂明庭沒等他,也沒給他反應的機會,待他再抬起頭時對方已經走遠。
衣角殘缺了一塊,可樂明庭依舊走得瀟灑,他踏入濃霧中,仿佛沒有一點眷戀,方才揮劍斬斷的也不過是最後一點煩擾,不足掛齒。
視角拉遠,店裏其他的歇腳客們也發現了這一場爭執,待兩人走遠,才開始窸窸窣窣討論著。
“剛才那位翩翩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樂明庭?”
“按照這路線,他是真的要去虛山了吧。”
“許是哪裏不太正常,可惜了。”
“怎麼會有人覺得止是一件存在的東西呢?”
遠處,樂明庭的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過分的悲傷。
他隻是閉了閉眼,像是無聲的告別。
“好!卡!”
隨著這一聲大喊,大家紛紛鬆了口氣,離導演最遠的方臨也連忙收拾情緒,朝這邊走來。
這場戲的時間很重要,剛才就已經重來過一次,如果這次沒過,就隻能等另選一個日子重來,要先拍其他場。
他揉了兩把臉,似乎還在角色裏,走過來時甚至還有點笑不出來,步伐緩慢。
他手剛才握劍的時候太用力,情緒全放在上麵,現在才覺得肌肉發酸,有些疲憊。
關岱的演員年紀稍大些,更容易出戲一點,走過來很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緩一緩,沒事。”
他感激地說了聲謝謝,接過陶樂遞過來的水猛灌兩口,走到秦導那邊。
看回放的時候大家都很安靜,秦導完整看了一次,又從兩人站在客棧門口起回放了好幾遍。
這一場難度大的地方就是情緒碰撞,一個外放一個內收,外放會稍輕鬆些,關鍵就得看樂明庭的“內收”,他自然是不舍的,甚至這種情緒並不比關岱少,但不能表露得太明顯,冷漠是給關岱看的,不舍是給觀眾自己找的。
關岱的鏡頭閃過後,有一個樂明庭的特寫鏡頭,方臨看著秦導一直反反複複看難免緊張,焦灼地等了許久,才終於從對方口中聽見一句宛如天籟般的“過了”。
這句話一出他才真正出了戲,臉上終於不是屬於樂明庭的表情,而是露出一個自己的笑:“謝謝秦導!”
對方好像對工作以外的事都比較遲鈍,愣了愣才露出一個堪稱靦腆的笑,誇道:“繼續加油。”
頓了頓,又從包裏摸了根自己戒煙用的棒棒糖給他。
他看上去並不太會社交,但對電影有著魔的熱情,方臨很理解,點點頭去準備下一場。
今天的重頭戲隻拍了兩次就過了,剩下的要輕鬆些,最後還真如他跟陶樂說的那樣,中午自己就提前收工,隻草草換了衣服就回了酒店。
陶樂追在後麵問他:“要不要我給你叫車?”
“不用,”方臨掏出手機發消息,“去玩兒你的吧。”
這段時間陶樂終於也算有點成長,沒了一開始的咋呼勁兒,更何況上次辦公室公然出櫃對他的打擊太大,總歸是變得靈光了些,好歹理解了方臨話裏的意思:“……”
“我懂了,我走。”他淒淒切切地說。
方臨隨便咬了兩口麵包就往房間趕,等走到門口才想起自己今天出門沒拿走房卡。
這麼說來段長珂還真在裏麵待了一早上,方臨莫名有種心虛,敲了敲門。
“回來了?”被他藏在房間裏的人替他開了門,語氣聽上去沒有不悅,“怎麼頭發這麼亂。”
“摘頭套的時候弄的。”方臨妝還沒卸,好在並不誇張,他走到衛生間草草照了照鏡子整理一番,“走嗎?”
段長珂由他拉著,點頭回應:“走吧,車在等著了。”
這次來的不是老吳,車也不是經常坐的那輛,不過方臨自然不會介意這種細節,正用手機查清西寺附近的攻略。
可是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聊,更何況他的目的也不是打卡景點,主要還是還願,看了幾個帖子就沒興趣地鎖了屏,靠在段長珂身上補覺。
車開得平穩,今天起得太早,拍攝情緒埋進去又很費心神,也或許是身邊的氣氛令他安心,總之方臨就這樣靠著他很快睡著了。
段長珂很輕地攬了他一下,讓他睡得更舒服些。
其實他今天是考慮過要不要去片場,不過最後還是沒下去。
他忽然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來過,就當他跟方臨在工作時間偷偷溜出來約個會就行了。
不是周末和節假日,初春的天氣還有點冷,因此清西寺的人並不算多。方臨補完覺神清氣爽地下車,感覺天空都晴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