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潮爆發的第三個月,陰。
事實上,這座城市已經很久沒出過太陽了。
大街上,數十輛車連環相撞連成在一起,有的別在樹下,有的則是橫衝直撞進入建築,更多地是如同長龍般橫在正中央,車窗碎下無數玻璃,零零散散遍布車身內外,前麵的車身凹進巨大的窟窿。
由於出事時間距離現在已經有了不短的日子,車裏的油箱早就沒了東西可以漏出,街上沒有人,這些車就躺在這裏,像是一幅靜止的畫麵。
路邊的高樓裏也成了空房,窗戶破的破,掉的掉,風呼呼的往裏吹,樓裏不知道多久沒亮過的吊燈劈裏啪啦的響,卷起的窗簾像喪幡一樣張牙舞爪舔著外麵冰冷的牆壁。
這裏是市中心,鬼氣森森,毫無生機。
喪屍病毒爆發,天上黑雲蔽日,時不時衝出一道閃電,燃著林中的古樹,死去的人攻擊活下的人,活下的人無一不在想,還能活多久。
末日,便是如此。
馬路盡頭的拐角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隊伍,細數約莫上百號人,街上下著雨,這些人卻沒有一個撐著傘,他們身著的衣物已經被淋得濕透,踩著的運動鞋灌滿髒水和泥垢,踮起的腳尖小心翼翼的走在泥濘不堪的街道上。
隊伍的前麵,三位青年擠在一起,跟著人群緩慢的行走,中間擁著的女子麵色蒼白,黑發緊緊貼在她的臉頰和脖頸,大量的雨水從頭頂滂沱而下,連帶睫毛都掛上了水珠,幾乎睜不開眼睛。
季潯不住的打著寒戰,指尖死死拽住身邊人的衣角不肯放手,冰冷的雙唇張合了幾次,才帶著哭腔,吐出聲如蚊呐的幾個字:“我們,真的能到麼?”
無論從生理還是心理,季潯的承受能力已經接近臨界值,身上僅剩的體力和熱量也在這一路的大雨中被消耗殆盡。
唯一還在撐著她走下去的,是生的希望。
“離安全區的位置還剩下不到兩公裏。”謝幕霜反手捂住衣服上冰冷的手,小聲寬慰道:“我們都會沒事的。”
目前已經知道的信息,是人變成喪屍之後,味覺視覺嗅覺大部分下降,但是聽覺變得十分驚人,能準確的分辨出同類和異類發出聲音的不同。
他們危險如野獸,殘存的人類便是他們的最鍾愛獵物,捕殺成了他們為了活下去,填飽肚子所需要的天性,他們不會分辨前方的危險,隻知道食物就在麵前,他們要豁出一切向前衝。
而這場病毒爆發時正值開學季,當時季潯和她的閨蜜剛下了火車,發現車站亂成一片,男朋友謝幕霜匆忙將她們帶去自己的出租屋,三人一躲就是幾個月。
若非是彈盡糧絕,誰又肯冒著如此大的風險,暴露在這群喪心病狂的怪物之中。
之所以選擇不敢多穿衣物或是打傘,是擔心這些東西造成非自然聲音過大,選擇雨天出行,則是將雨滴擊打地麵發出的聲響作為天然的屏障,將人類的聲音隱蔽在這之中。
“幕霜。”季潯嘴唇已經開始泛出輕微的青紫色,牙齒忍不住的顫抖著:“我好冷,我覺得我撐不下去了。你答應我,如果我真的被咬了。”
“你一定要在我變異之前,殺了我。”
她不想在自己死了之後不受控傷人,更不想傷了自己最愛的人。
“季潯,你別想太多。”閨蜜喬蕾跟在旁邊,也忍不住插了一句:“這一路上都沒出什麼大事,還有一小段,就快到了。”
季潯垂下眼,艱難的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一旁沉默良久的謝幕霜不安的朝後麵張望,片刻後轉過身,麵色嚴肅,壓下聲音對著兩位姑娘說:“後麵有個人不太對勁。”
“眼神空洞,舉步蹣跚,看上去像是被感染了。”
被喪屍咬了之後通常還需要等一段時間才會被同化,等病毒完全擴散到身體,改編了身體的構造,這個人就會徹底變成發狂的喪屍。
而在等的這段時間,由於大腦中的意識慢慢流失,變異者會出現呆滯的表現,而因為尚且存在一些意識能控製住自身行動,盡管饑餓感逐漸強烈,也能用自身本能抑製住。
喬蕾也轉過頭看了一眼:“看樣子已經感染不短一段時間,估摸著馬上就快變了。”
她語氣一轉:“怎麼辦?我們要不要一個個傳話過去?”
“不妥,我們相隔太遠,一旦有什麼異樣,整個隊伍都會恐慌,到時候鬧出來更大的動靜,把四周的喪屍都招惹出來,我們一個都跑不了。”
“我去。”一旁的季潯張了口,聲音還是小到幾乎聽不清,語氣卻沒給人反駁的機會。
她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下心態,手旋即鬆開男朋友的衣角,沒等兩人反應過來,自己轉身鑽出了隊伍。
謝幕霜來不及拽住她,索性雙目盯著她的背影,身體保持警惕隨時將她帶回來。㊣ωWW.メ伍2⓪メS.С○м҈
季潯平日裏雖然沒什麼主見,但決心去做的事情,基本上都有七八分把握。
擔心是真的,放心也是真的。
“大哥,你身上的羊毛衫能借我穿穿麼?”季潯抬頭,一雙眼中噙著汪汪淚水,混著雨滴肆意落下,揚起的臉蒼白毫無一丁點血色,她眉頭緊隨,嘴唇微顫,楚楚可憐。
被叫大哥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聞聲腳步下意識頓了頓,繼而轉過頭,蹙起眉略帶警惕的打量季潯。
在末世裏,最忌諱的就是心軟。
季潯站在男人身邊,瘦弱的身軀搖搖晃晃,似是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
男人望著女子的眼睛,猶豫片刻,還是滿心不悅的脫下身上唯一一件保暖的衣物,厭煩的塞在她手裏。
“謝謝大哥。”季潯連忙點了個頭道謝,腳下順著一滑。
身邊的影子倏然落下,男人低頭想要扶她,就感到女子冰冷的手死死撐住自己的肩膀,下一秒耳邊就傳來輕聲又急促的提醒:“注意你身後穿藍色短袖的人。”
男人還愣著沒反應過來,季潯已經把羊絨衫重新塞回對方手裏,語氣厭惡的罵了一聲光著膀子眼睛都快瞎了,也沒管身後的人有沒有聽清,急匆匆跑回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