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知了有點兒太能叫了。
江初兩條腿架在桌上,臉上蓋了本雜誌,抱著胳膊仰在椅子裏眯著。
這是他每天中午固定的休息模式,平時腿一架就能睡上半個鍾,今天有點兒不太順利。
睡沒睡著說不清楚,耳朵裏的知了叫一直就沒排出去過。
而且還有越來越大聲的趨勢,像個破了音的拖拉機,動靜從“知了——知了——”直往“初兒——初兒——”上奔,嗡嗡的。
“……初兒,操,江初?”大奔在旁邊喊了他幾聲,實在受不了了,蹬著腿把轉椅滑過來,使勁往桌上扥了扥剛接的保溫杯,“你這是睡死過去了還是怎麼著?”
江初的意識還在忽上忽下,冷不丁被他這一聲唬得差點兒沒上來。
瞪開眼緩了兩秒,他才抬手把臉上的雜誌抹下去,皺著眉毛在大奔的肥臉上聚了半天焦:“怎麼了?”
“手機震半天了聽不見啊?”大奔又衝著他的臉搓了兩個響指,“還愣著呢?回神了哥們兒!昨兒晚上幹嘛去了?虛這樣兒。”
“滾蛋。”江初攥攥後脖頸子坐起來,感覺有點兒窩著了。
他把已經震到桌邊兒的手機抄過來,江連天的電話,前麵連著三個未接都是他。
正要點接聽,這個也掛了。
江初沒管,把手機推回桌上,撈過大奔的保溫杯擰開吹了吹:“熱水泡檸檬?缺不缺心眼兒。”
“底下還倆大棗呢。誰的電話那麼執著?”大奔蹬著轉椅又滑去了書牆架子前,“哎上回那本帶色譜的書收哪了?中午吃什麼?”
“都在那,自己翻。”江初把蓋子給他擰上,撈過自己的杯子起身出去,“還昨天那家外賣就行,我爸的。”
他跟大奔的對話總是這風格,一個連軸問一個串著答,說話跟下跳棋似的,有時候大奔女朋友在旁邊都聽不明白。
“你爸給你打電話幹嘛,還是魚香肉絲成麼?”大奔還在喊。
“隨便。”江初說。
對於江連天能有什麼事兒聯係他,江初想不著也懶得猜,打心眼兒裏沒興趣,反正他們父子的關係,一熱情基本就沒好事兒。
上上回江連天這麼連著給他打電話,還是讓他幫著操辦他和覃曼舒的婚禮。
江初當時都給聽樂了,說我媽還在呢。
江連天立馬說你爹我不也還活著呢麼?你幫你媽辦婚禮我也沒攔著啊,你一個當兒子的對你老子老娘怎麼還搞上區別對待了。
上回聯係是讓他幫覃曼舒的沙龍店搞個logo,還強調“本來定的別的設計,是你覃阿姨專門說給小初吧,錢給別人賺不如給自己人,你給弄得像點兒樣啊”。
江初對這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是他從來不跟錢過不去,設計單接過來就轉給了實習生唐彩,讓小姑娘拿去練手。
站在飲水機旁邊灌了杯水,江初摸摸兜,打算去院子裏抽根煙醒醒神。
唐彩正在工位前臊眉耷眼兒地發怔,見他經過就帶著哭腔喊了聲“初哥”。
“怎麼了?”江初停下來,朝她電腦上掃了眼。
“我沒法伺候這家茶葉罐子了,前前後後改了十二版了,剛才發過去還要改,我真的要瘋了。”唐彩說著就往下掉兩串淚珠子,她抬起胳膊用力一抹臉,“你扣我錢吧,我不做了。”
“我當什麼事兒呢,弄得跟江姐一樣,還挺豪邁。”江初笑笑,“行,知道了。大奔正訂餐呢,去讓他給你點杯奶茶。”
“謝謝初哥!”唐彩立馬喜笑顏開,一咧嘴冒出個鼻涕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