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倫敦1960(四)(1 / 3)

斯內普回到家時,瑪莎正坐在廚房的小餐桌上,右手轉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低頭想著什麼。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來,臉上還殘留著一點憂鬱和驚愕。

“怎麼這個時候就回來了?”她連忙站起來,卻幾乎又立刻坐下了,有些慌亂地俯下身去。他這才發現她蹬掉了那雙細跟鞋,方才是赤足站在冰冷瓷磚地上。瑪莎撿起散落在餐桌下的高跟鞋重新穿上,抬臉笑了笑:“抱歉。”

“你要不喜歡,不必在家裏穿著。”他看了一眼那鞋子,的確美麗,但也一看就非常不舒服。瑪莎沒有回答,隻是又垂下臉想她的事情去了。

她不搭理他,話說不下去了,斯內普隻好背轉身假裝有事要做。他在廚房裏找出兩個杯子,倒了兩杯水。他摸了摸口袋裏的迷情劑,猶豫了一下,並沒有拿出來。

也許該先試試別的法子,他想,瑪莎也許對我不是全然無動於衷——她畢竟和我結婚了,不是嗎?

他端著兩杯水在桌前坐下,把一杯往她麵前推了推。

瑪莎有些訝然地拿過杯子:“謝謝。”她低下頭雙手捧著杯子,沉默再一次充斥了這個小小的空間。

突然,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有話想對你說。”

斯內普方才是做好了心理建設才開口的,這麼一打岔,那口勇氣又斷了。兩人又同時尷尬地歸於沉寂。過了一會,他覺得不能這樣,又開口。

“你先說吧。”“那你先說吧。”

沒想到兩人的聲音再次同時響起。斯內普忍不住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瑪莎卻沒有笑。

“還是你先說吧,”他停頓了一下,半開玩笑地說,“我怕我說完了,你就沒心情說你想說的話了。”

“巧了,我也這麼覺得。”瑪莎的聲音裏卻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那幹脆也一起說好了。”斯內普攤了攤手。瑪莎不甚讚同地看了他一眼,可抿了抿嘴唇默認了。

“你是個女巫。”“我想離婚。”

他們的話音同時落下,然後互相驚駭地看向對方。

“噢。”“噢!”

這一次的沉默比方才的任何一次都可怕。

方才的詫異逐漸在斯內普胸中化為了怒意。他再一次覺得自己被瑟莎布置的這個測試愚弄了——它引誘他產生希望,相信眼前這看似幸福的幻象,然後把它從他手裏奪走,摔在地上,繼而嘲弄他。最可恨的是,一天之內,他居然上了兩回當,這讓斯內普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白癡。他猛地站起來,不去看瑪莎那張熟悉的,如此美麗卻又如此冷漠的麵孔。他背轉身站了一會,走向櫥櫃伸手去拿威士忌酒瓶。

“請原諒。”他盡量冷靜地說。

他現在非常、非常需要喝一杯。

瑪莎輕輕舒了一口氣,撇開臉:“我知道我們的關係有問題,但我沒想到你原來是這樣看我的。”

斯內普轉過身:“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

他倒了大半杯威士忌,一口喝盡。酒精並沒有平息他心裏的怒火和其餘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情感,然而它至少讓他身上暖和起來了。糖分和酒精帶來的那種懶洋洋的舒適感讓他緊繃的身體稍微放鬆了一點,他又倒了兩杯,再次一飲而盡。他等了片刻,直到有信心使自己聲音平靜,才開口。

“你要離開我?”

“是的。”

“你不愛我了。”這是陳述句。

“對不起。”

“你愛上別人了嗎?”

“沒有。並不是這樣的原因。”

“那為什麼?”他終於轉過身來,“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他其實不是很明白自己現在的情緒從何而來,但他想從瑪莎這裏得到某種肯定、或說是保證。他希望這個身份是個不負責任的或是不忠的丈夫,做出過他絕不會做的事情,這樣瑪莎的冷淡就都有原因,他也能相信這樣的對話在未來絕不會發生。

可瑪莎隻是輕輕地說:“沒有。”她仍是垂著頭,微微弓著背,手指絞在一起。在這個世界裏,她總是表現得很柔順——溫柔得近乎禮貌——斯內普初見時還覺得這模樣也不失美麗,但此時他隻覺得刺眼,好像有誰竊取了瑪莎的外殼。

“你為什麼低頭?”他問,“為什麼不看著我?告訴我真話。”

“我不看著你,因為我覺得愧疚。”她終於抬起頭直視他,“因為你的確沒做錯什麼。你是個合格的丈夫,至少在旁人的眼光裏你是。你收入可觀,無甚陋習,準時回家,用別人的話來說,好得不能更好了。”

對方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地說著,然而你還是決定離開我。

瑪莎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推桌子站了起來,踢開高跟鞋,赤足走到他麵前。她比他矮半個頭,可此時她仰著臉,氣勢一點點聚起,倒有了些從前的樣子。

“可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她執拗地說,“我就是不喜歡。”

“什麼樣的生活?”他冷冷地反問,“作為我妻子的生活嗎?”

“對!”她斬釘截鐵地回答,“我不喜歡作為某人妻子的生活!如果我愛你,也許我會甘之如飴,可不幸的是,我想我不愛你了。”

她說這話時幾乎沒有憤怒,沒有要刻意傷害人的怨恨,似乎隻是在陳述一個冷漠確鑿的事實,然而這種理智和冷靜比一切都傷人。這一刻,斯內普倒情願她憤怒怨恨,歇斯底裏。瑪莎停頓了一會:“我很抱歉,可這就是真相。我不愛你,甚至不記得愛過你,我今天一直都在想,當初我們是為什麼要結婚。”

“所以這就完了?你一不高興,就要離開?”他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可馬上又後悔了。這裏畢竟不是現實,斯內普不斷提醒自己,沒有為此動氣的必要,可這並沒能緩解他胸口被堵住的感覺。

“不高興?你現在倒作出在乎的樣子了?”瑪莎也跟著提高了聲音,還伴以冷笑,“我還以為你隻會從報紙裏抬頭問我在發什麼神經病呢!”

“如果我在乎,結果會有什麼不同嗎?”他壓抑著情緒問,可這次不是很成功。

瑪莎頑固地抿緊了嘴唇:“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