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走啦,去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是個很美的世界。我將躺在草地上,把自己獻給風雨、雷電,獻給晨曦、星夜。小草鑽出我的眼眶,藤蔓紮根我的雙腿。鮮花開出我的鼻孔,蝴蝶眷戀我的指骨……多好啊…我願永沐這無憂的世界。

可是,死在這寒冷的深潭裏的人,還可以去到那樣的世界裏嗎?

在這漆黑的寒冷的,讓人骨髓都能結冰的深潭裏,隻會有紅色的蠕動的線條一樣的蟲子,蠶食你腐爛的身體,在你潔白的骨骼上鑽出孔洞。

你的骨髓成為它們拉長身體的營養,你的頭發會散落在周圍,頭皮也將離你而去。

你會被衝擊得連骨頭都不完整的。

宋玖呀宋玖。

你死在這裏,你不會有鮮花爛漫的春天的。你活著的時候生活在寒冬裏,死去的世界裏也要孤孤單單的長眠在冰雪的世界裏嗎?

世界對你那麼殘忍,你也要對自己這麼殘忍嗎?

哈哈哈,多可憐,哈哈哈,多可笑!

宋玖擺動著雙臂,從深潭裏冒出個頭來。

他的頭發滴著水,他的睫毛上有著水粒子,他的嘴唇凍的青紫。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白氣蒸騰上他的腦門。

寒冬的大雪鋪灑下來,揚揚著,像是鵝毛。明明看著雪絨絨的暖和,可是實際上徹骨的冰冷。

宋玖從寒潭裏爬了起來。

心想:明年的四月再離開吧。那個時候他要把自己餓死在春花爛漫草木清香的山坡上,日月星辰和我為伴,蜻蜓蝴蝶圍繞著孤獨的我。

這樣我就不會再寂寞。

像我這樣不被愛的人重生一次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不如離去。

宋玖心裏想著,步伐慢慢悠悠。他凍的全身皮膚都在顫栗,但是他的靈魂麻木死寂。

他上輩子想不明白,這輩子也不會再去想明白了。像他這樣的人重新回來一趟簡直是浪費了老天爺的心意。

大雪覆蓋的路那麼的難走,那麼冷。走一步,腳底板都跟針紮一樣的凍得疼。

就像宋玖的上輩子,每走一步都那麼艱難。

宋玖出生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村鎮裏。

父親是個做木工的,母親是個擺些蔬菜水果攤子的。這樣平平常常的人家本該過著家長裏短本本分分的生活。

但是,他的父親淹死了。

大太陽明晃晃,牆頭上的酒瓶碎玻璃閃著光。

午後的蟬也不叫,雞也不溜達,狗也趴在陰涼樹下吐舌頭。

公共的超高廁所,起碼三米深。

大木板訂成一整塊兒,左腳一塊兒,右腳一塊兒。穩穩當當。

他父親藏那下邊兒,窺著女人上廁所。那女的肚子疼,蹲太久。他父親沒力氣懸鉤著了……

至此以後,他成了村鎮裏的大笑話。

沒有人願意跟他玩,稍微大點,懂了事情的孩子,從大人嘴巴裏聽到那些大概,就開始欺負他了。

宋玖年紀小的時候被他媽打。三歲之前的記憶是記不清楚了,三歲後的記憶他還是清晰的。因為身體記憶很特殊,疼了嘛~當然記得。

開心的事情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但是他媽打他打得他那麼疼,他理所當然的記得。

好像是不需要什麼原因的。

大概是他長得像他爸,而他爸讓他媽丟了臉吧。

他媽似乎是有虐待他的習慣。動不動被打臉是家常便飯,跪著做作業,跪著擦地更是常事。

到了後麵,上學的時候,七八歲的孩子都欺負他。

老師和那些大人會唉喲唉喲一聲,嘖嘖,大人造的孽喲,否則小孩子怎麼會受這樣的苦?

可是眼神也是鄙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