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剛過,旱了半個月的秦家村連續下了幾場雨。
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深青色的磚瓦上,順著屋簷將壓得板實的泥地,砸出一個個分布均勻的小坑。
秦婉坐在灶屋的小方桌前,手裏捧著一個粗瓷碗,正飛速地往嘴裏扒粥。
自家產的稻米燉得軟爛,飽滿的米粒兒吸飽了米湯,顆顆都炸成了米花,混合著切碎的青菜段,泛著淡青色,香氣很是撩人。
滿滿一大碗的青菜粥上鋪了幾塊酸蘿卜。
秦婉還不是很習慣地使用著筷子。
夾了一小塊塞進嘴裏,嘎吱一聲,酸香的汁水便在嘴裏爆開,再配一口粥,又脆又下飯。
還是做人好啊。
能嚐到這麼多味道。
等秦蓮笑端著一小碗蒸蛋過來的時候,秦婉一大碗粥都見了底兒。
秦蓮笑瞧著身體還很虛弱的閨女,飛速地喝完了一大碗粥,一張蠟黃的臉難掩驚愕。
兩三步將墊著抹布的雞蛋碗放在了木桌上,忙伸手攔住了秦婉要繼續舀粥的小手:
“你才剛病愈,怎地能吃這麼多?婉兒乖,把這碗蒸蛋吃完咱就不吃了啊。”
秦蓮笑見秦婉還眼巴巴地瞅著盛粥的陶缽,著實有些心疼。
前兩天下雨的時候,婉姐兒竟去了田間地頭尋她。泥地浸了雨水,格外地濕滑,一個不慎,直接就滑進了水塘。
也幸好四周有不少正從地頭回家的村民,這才能及時將她的婉姐兒撈起來。
昏睡了兩天都沒進食,今早兒才醒。
想到她婉姐兒的遭遇,險些就再也見不著她了。
好強了半輩子的秦母,差點又落下淚來,趕忙掩麵轉過身。
後知後覺的秦婉,拿著調羹的手指一頓。
眨巴了兩下眼,往自己的空碗裏挖了兩勺雞蛋羹,剩下的全部推到了秦母跟前。
“娘吃。”
脆生生的聲音如山澗叮咚的清泉,卻讓秦母聽得一愣,原本就盈在眼眶,要落不落的淚水,這下徹底從頰邊滑落。
心裏頗有些感慨,她的婉姐兒終於開始懂事了。
倒是絲毫沒察覺,如今秦婉那雙清亮的眸子,與平時雖然清澈卻有些懵懂的雙眼有什麼區別。
權當是她遭了難,比往日更知事了,畢竟秦蓮笑從來不覺得自己的閨女是個傻子。都是那幫村裏人胡說白咧,她的婉姐兒其實心裏門清兒,隻是不是善於表達。
秦蓮笑用袖子隨意地擦掉臉頰滑落的淚水,略顯激動地摟過秦婉,將她的腦袋埋進自己的懷裏。
婦人幹瘦的手掌粗糙又硌人,掌心因為下地勞作,布滿了老繭,刺得秦婉臉頰火辣辣的疼。
略顯局促的秦婉舔了舔唇瓣上沾著的雞蛋羹,並沒有掙紮,隻乖乖地讓秦母摟著。
瞪大的雙眼舒服地眯了起來,小扇子般卷翹的長睫,掃過秦母身上褐色的粗麻短打。
秦婉悠悠地歎了口氣,這當了人了還真是麻煩,動不動就要抱一下。
若是忽略了秦婉悄悄翹起的嘴角,這略帶嫌棄的腹誹倒是還有幾分可信。
小姑娘麵帶嫌棄,心裏指不定多得意。
從沒體會過親情為何物的秦婉,如今感受著秦母這般外泄的情感,倒是讓她有幾分好奇。
秦婉原是個修煉了三百多年的綠茶精,彼時她還叫青婉。
打她剛開靈識,就住在遠離城市的西山上,每天就靠著跟山裏的其他精怪打屁閑談度日,一個月攏共都見不了幾次人。
隻不過近些年那一片兒山地,被開發成了別墅區,據說寸土寸金,住的都是大官富商。
不過這跟秦婉沒啥關係,對她來說最大的變化,就是見到的人類變多了,漫長的歲月又有新鮮事兒可以看。
她時常探出神識,跟著別墅區的小朋友一起上輔導課,監督保姆阿姨做菜,偶爾還會遇上幾波夫妻打架。
每到這時候青婉就格外地激動,奮力地揮舞著枝丫呐喊助威。
做了三百多年的綠茶精,青婉很是羨慕能到處跑來跑去的人類。
她做夢都想長出兩條腿,能出去逛逛。而不是光靠神識,還隻能看到別墅區內的範圍。
再遠她的能力就不夠了。
這片小區裏一共有幾塊磚幾棵樹,青婉心裏都清清楚楚。
要說她最熟悉的人之一,非得是小區的老保安莫屬。
老保安看起來四十多歲,平時值夜班的時候最喜歡抱著手機看電子書。
青婉閑得無聊的時候,也會悄咪咪地探出神識跟他一起看。
最近看的一本,說的是古代一個草根男,努力讀書考上狀元,最終當大官,迎娶白富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