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清晰地記得,自己是如何嫉恨自己的存在,如何拚命地想要上位,並製定出了詳細而周密的計劃:先是攛掇克莉絲辭掉不盡職的保姆,取代保姆的位置,一步步進入她的生活;等她習慣他的照顧以後,再徹底取代她的丈夫……非常實用的計劃,如果他要取代的人不是他自己的話,那就更加實用了。
不過,即使恢複了完整的記憶,他仍然無法對赫帝斯的存在釋懷。
他知道克莉絲並不喜歡赫帝斯,甚至痛恨他,也知道嘉納特是克莉絲的前世,她們之間除了前生今世以外,再沒有任何關係。克莉絲不是嘉納特,嘉納特也不會影響她的選擇。但他就是無法釋懷,瘋了一樣想要殺死赫帝斯。哪怕赫帝斯已經死了。
那位舊日支配者為了重新掌控他,不停地往他的頭腦裏灌輸嘉納特和赫帝斯恩愛的畫麵,試圖混淆克莉絲和嘉納特的區別。他時而看見嘉納特麵頰緋紅地倒在赫帝斯的懷裏,時而看見克莉絲一臉厭惡地甩開赫帝斯的手,時而看見嘉納特坐在赫帝斯的腿上,把頭一歪,主動吻上赫帝斯的唇。
整個過程中,他眼前的景象會越來越模糊,耳邊的聲音也會越來越朦朧,到最後一切都會變成斑駁的色塊、閃爍的光環、放射狀的光暈。畫麵在扭曲,人聲忽高忽低。克蘇魯有意讓他分不清是誰在和赫帝斯接吻,是誰跟赫帝斯打情罵俏,又是誰憤怒地甩開了赫帝斯的手。有一回,他甚至看見嘉納特塗了口紅的嘴貼在了克莉絲的唇上。
這樣的情景,這樣的畫麵,這樣的聲色,他根本無法控製住內心冰冷而狂躁的妒忌。
赫帝斯應該慶幸他已經死了。
不然,他寧願再被禁術反噬一次,也要將那個老東西挫骨揚灰,讓他永遠都接近不了克莉絲。
他無意識攥緊了拳頭。忽然,他的唇被親了一下。
克莉絲對他歪頭一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很迷人,瞬間令他狂躁不安的心冷靜了下來。
“不要想那些了,好不好?”她柔情地說,“我和嘉納特不是同一個人。你再想她,我要吃醋了。”
“我沒有想她。”他低低地答道。
他想親手殺死赫帝斯,還有一個原因。
最初,他以為克莉絲將他轉變為血族,又拋棄他,是因為嫌惡他畸形的長相和低賤的血統;他甚至想過,即使是赫帝斯那種冷血狡詐的人,也對自己的養女珍視至極,她卻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肯定對他厭惡到了極點。
要是早一點讓他知道,赫帝斯的養女就是她,對她珍視至極是因為對她抱有令人作嘔的欲望,並且不停地折磨她,羞辱她,令她寢食難安,他絕對會……
埃裏克狠狠閉了一下眼,低頭看了一眼手掌,果然又變成了森白恐怖的骨手。
“那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他說,“莉莉要是早一點告訴我就好了。我會把親手殺死他的機會留給你。”
克莉絲無奈地笑了。她本想說,她其實並沒有那麼痛恨赫帝斯。她對那個人既沒有強烈的愛,也沒有強烈的恨。可能以前有對父親的孺慕和對強者的恐懼,但他去世以後,那些感情都奇跡般消失了,仿佛體內有一縷屬於嘉納特的靈魂,跟著他死去了。但這麼說,無異於間接承認她和嘉納特就是同一個人,埃裏克肯定會更為嫉妒。
她想了想,扣住他的骨手,輕輕地摩挲著他礁石般堅硬的手心:“可是他已經死了,別去想他了。我隻會是你一個人的妻子。”說著,她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吻了一下他慘白的下顎骨,“永遠都隻會是你的妻子。還是說,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相信。”埃裏克低聲說道,“你說什麼我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