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歲生日那天,江虞和程蘇然搬進了在芬蘭的家。
整棟房子連帶院落,每個角落都有她們的細致考量,所有家具,大到雙人床款式,小到牙刷杯圖案,樣樣都是她們親自挑選,曆經一年時間,看著夢想中的溫馨小窩逐漸落成,心裏滿滿成就感。
程蘇然把院子劃分為娛樂區和生活區。
娛樂區放置秋千、吊床、涼亭和小桌椅,生活區則開辟兩塊地,一塊栽花養草,一塊種些瓜果蔬菜。眼下正是冬天,她有至少四個月時間學習農作物種植知識,等到來年春暖花開,撒下種子,這片冷清的院落便會熱鬧起來。
今年就在芬蘭過冬。
邁入十二月,赫爾辛基飄起了鵝毛大雪。厚厚的積雪均勻鋪在屋頂、路麵上,湖麵結了冰,整片森林被皚皚白雪覆蓋,宛如童話故事中的冰雪王國。
一天一夜下的雪幾乎淹沒院子。
江虞左手掃把右手鐵鍬,清理著院內的積雪,高緯度地區的冬天白晝很短,下午三點,天已經很暗了,路燈亮起來,暖黃的光線柔柔籠罩著她,本就高挑的身影被拉得更長。
她和程蘇然剛從亞洲超市回來,買了些食材和生活用品,今晚就在家裏吃烤肉。
“可可——”
程蘇然站在廊簷下,朝院子張望,又看了一眼陰仄仄的頭頂,“天要黑了,明天再掃吧,快進來。”
話雖這麼說,她還是套上了雨靴,拎起門邊的掃把小跑過去。
“還有一點點就掃完了,”江虞鏟起籬笆角落的汙雪,一回身,險些撞到程蘇然,她眉頭一擰,“你出來做什麼?外麵這麼冷。”
邊說邊放下鐵鍬,拂開她額前的碎發。
程蘇然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一起掃更快啊。”
江虞想說什麼,隻見她彎下腰忙活,認真又固執,不禁好笑,也加快了手上清掃的速度。
一輛小車緩緩經過院門外,停在了相距十幾米的鄰居家柵欄前,一對夫妻從車上下來,各自牽著一個孩子,有說有笑,聲音在四周空曠寧靜的環境裏傳得很遠。
兩個孩子年紀相仿,一踏進院門,就追逐著玩鬧起來。
程蘇然掃著雪,被歡笑聲吸引了,直起腰,遠遠地望著鄰居家院子。看著那對年輕夫妻和孩子嬉戲玩耍,像一束折射的光,照進她心底隱秘的角落,染亮了幻想——
她想象中溫馨美好的家庭。
“然然?”江虞把最後一點汙雪鏟進鐵桶,卻見程蘇然在發呆,“看什麼呢?”
順著她視線望去。
“沒什麼。”程蘇然收回目光,四處看了看,院內多餘的積雪都已清理幹淨,“走吧,我們進去。”
她牽起江虞的手。
盡管戴著棉手套,在外麵掃雪這麼久,手也是冰涼,冷得她一個激靈,抓得更緊,加快了腳步。
江虞跟在程蘇然身後,順手將掃把和鐵鍬放在廊簷下。進屋之前,兩人抖了抖身上的碎雪,她又望一眼鄰居家院子,歡笑聲依舊。
在這個國家,同性情侶不僅能結婚,還可以撫養孩子。
記得房子手續辦下來不久的時候,她們一起逛商場看家具,親眼見到一對女同情侶帶著兩個小女孩走在路上,很自然牽著手,時而湊在對方耳邊親密低語。兩個人看見同樣的場景,心裏卻生出不同的想法。
那時候程蘇然說:“你看她們好幸福啊……”
她眼睛裏蕩漾著柔光。
江虞也問得直白:“你想養孩子嗎?”內心卻並無波瀾。她理解的幸福是二人世界,有彼此在身邊,互相陪伴到老。
不要說多出來一個人,哪怕隻是小小的寵物,也難容忍。
隨即程蘇然看向她。
“你想嗎?”
“不想。”
生怕是自己想的那樣,江虞答得比在一起後任何一句話都要快且堅定,神色間隱隱不知是抗拒還是哀求,“如果有孩子,就意味著我們的世界多了一個人,她會分走你的注意力,分走你的愛……”掏心窩子的話一股腦兒說出來。
孩子會分走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
她就是自私。
她就是要獨占然然的全部。
程蘇然聽完卻笑了:“我沒有那麼強烈的想法,隻是一時興起,看別人養孩子很容易,真正輪到自己頭上才知道有多麻煩。”說著,雙手捧住她的臉,輕輕吻了一下,“江可可,我的愛隻給你一個人。”
江虞這才安心。
在孩子的事情上她絕不會妥協。
不要就是不要。
天黑以後,下午四點鍾和晚上八點鍾並無區別,室外隻有路燈發出冷暖交織的光,清清冷冷地照著一片寂靜。
烤肉滋滋冒著熱氣,香味四溢。
程蘇然捧著手機打字,指尖飛快,江虞夾了兩片烤肉放在她盤裏,見她緊抿的唇角微微上揚,似乎聊得很開心,忍不住問:“在跟誰聊天?都顧不上吃東西了。”
“方悅啊。”她順口答。
“……”
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