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有趣,非同一般。”栗山和樹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哪有。”多崎司謙虛地笑著,“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高中生,不過是說話方式裝老成而已。”
這時候,栗山夫人端著一壺紅茶著和兩個杯子走來。她把盤子放在櫓廊的桌子上,往杯裏斟滿茶,又快步離去。
“去休息一下。”栗山和樹走到椅子旁躬身坐下。
多崎司客氣一下,也在旁邊坐下喝了半杯茶。
喉嚨正好又幹又渴,茶水喝起來比平常顯得格外可口。
“最近一段時間你鬧出的動靜不小啊。”栗山和樹忽然說起了不相幹的話題。
“事情來了也不能躲嘛。”多崎司小口啜著茶。
“表現得很厲害,讓人驚歎。”
“畢竟我是隻忽然出現在東京灣的企鵝,”多崎司說道,“能一路遊過太平洋來到東京,多少要有點過人之處才能適應這裏的氣候。”
“東京灣企鵝?”說著,栗山和樹瞥了眼茶壺裏剩餘的紅茶,有趣地一笑:“從沒聽過的比喻,好幽默的說法!”
“多謝您的誇獎。”
“可是,”栗山和樹用揶揄口氣說道,“你剛才就說過,自己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高中生。才過了短短一會怎麼就變成一隻了不起的企鵝了?”
“在您麵前我當然隻能算一個普通高中生。”多崎司平靜地說。
那語氣,給栗山和樹一種少年穩穩當當坐在椅子上,架起二郎腿和自己說話的樣子,是一種平起平坐的姿態。
但實際上,多崎司隻是坐姿端正地坐著,手交叉疊在大腿上,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溫文爾雅。
“答得痛快。”栗山和樹讚歎似的說。
“越能看清自己,說話時也就越單純。”多崎司想了想,接著說:“我這人不喜歡裝傻充楞,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好還是壞。”
栗山和樹一口喝幹杯裏的紅茶,又拿起茶壺把兩個人的杯子斟滿。
“難怪櫻良和你聊得來。”他不無感慨地歎了句,眼神注視著前方兩棵樹幹之間的高爾夫練習網,草坪散落三四十個白色高爾夫球。
多崎司啜了口茶。
內閣大臣在考慮接下來該說什麼。
思考需要耗費時間,但他本人似乎並未意識到這點。以他的身份來說,早就已習慣眾人安靜地等在一旁的場麵。
多崎司也不好開口打攪他的思考,隻能靜靜看著庭院的夕陽。
天空的顏色很好看,黃色與紅色的夕暉有著精致的層次感,看起來鮮豔奪目。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院子裏亮起燈時候,栗山和樹才把視線移回到多崎司這邊,略露出驚訝的神情。
“櫻良與你很合得來。”他說道,“她幾乎與任何人都合不來。和我沒有幾句話好說。和她母親也隻有基本的尊敬。壓根沒有同齡的朋友,可以說很成問題,她的任何一位授課老師都這樣說過。和別人格格不入,但和你卻相處得很愉快,怎麼回事呢?”㊣ωWW.メ伍2⓪メS.С○м҈
“大概是脾氣相投吧。”多崎司答道。
“隻有這樣?”
“或許還有別的沒發現的。”
“對我女兒,你怎麼看?以前的同學都說她性格很惡劣來著。”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多崎司躊躇了一下。
這簡直就是嶽父麵試女婿一樣,他不知該不該直言無忌地回答出來,還是該稍微客套一點說些大家都愛聽的話。
思考片刻,他開口說道:“性格惡劣隻是表象,或者說她用來隔絕外在幹預的心之壁。了解她的人,才會知道她雖然高傲,但內心不乏真誠和溫情。喜歡看書,喜歡畫畫,喜歡貓......而且她是個充滿靈氣的女孩,天資聰穎的同時還有著莫名打動人心的小情緒。哦,除了經常罵我傻氣外,在我眼裏她是沒有缺點的一個人。”
“評價頗高。”栗山和樹驕傲地點頭。
“表麵上看是個高冷大小姐,實際上就隻是個聰明而又敏感喜歡胡思亂想的小女生。生在一個優越的家庭環境裏,本應成長更為耀眼才對,不過現在似乎陷入了某種怪圈裏,她自己不願意出來的那種。”
“是啊。”
栗山和樹一聲長歎,雙手交疊在桌子上,久久凝視指尖:“你說得不錯,完全正確,不過我是束手無策。從她的親生母親去世後就變成這樣了,沒有辦法,我對她管教的態度硬不起來,或者說出於愛和內疚,隻能仍由她照著自己選擇的方式長大,反正事情就是這樣。我喜歡女兒,千真萬確的事,就這麼一個孩子嘛!但就是不行,對她的未來一籌莫展。”
說完,他稍稍抬起頭看向庭院。
夜色漸深,水銀色的燈光灑落,照亮草地上的白色高爾夫球。
“總不能完全袖手旁觀吧?”多崎司說道,“無論如何你都是她的親人。”
“完全正確。”栗山和樹緩緩點頭,“正因我是她的父親,所以才把你請到這裏談話。”
“......?”多崎司撓了下太陽穴,有種被訛上了的感覺。
“能否請你以後照看她一下。”栗山和樹神情認真地說道,“也是不特別麻煩,維持現在的交流即可。她這個年齡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無論如何需要同年代的朋友,需要能喚起感情共振的、暢所欲言的朋友,你是最恰當人選不是嗎?”
“這個我倒是在做。”多崎司有氣無力地笑道,“隻是在家庭感情方麵,能給予的隻有父母,對這點你和你的太太應該有個明確認識。”
“你同時當櫻良的家人不就行了?”栗山和樹舉起裝有紅茶的杯子,做了個幹杯的動作,“至於你身邊的那些女人,我一概不理。隻要櫻良願意,她喜歡怎樣都行。”
“......?”多崎司露出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
“不用那麼驚訝,我相信櫻良的選擇。”
栗山和樹仍舊舉著杯子,表情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那孩子以前孤僻過好多年的時間,在此期間養成了一種特別敏銳的直感,與一般所說的敏銳還有所不同。怎麼說呢,有時敏銳到令人害怕的程度,像有什麼神靈附體似的。和她在一起,有時我看不見事物真相的東西她都能看見,不容你不佩服。明白我這種感覺?”
“明白。”多崎司點了下頭,心中不免嘀咕道——自己和島本佳柰才剛發生了點事,去鐮倉集訓的第一天就被她察覺到了,真就像神靈附體那樣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