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惻惻而過。
徐清客不以為然。
“你來天都之前,我本以為,李白麟忍辱負重那麼多年終於找到的那位老師,不是京都除了袁淳以外的任何一位大儒,而是一位出身草莽的文弱書生,一定有過人之處,麵對西境這個難以拾掇的爛攤子,要不了多久,就能拾掇得幹淨利落。”韓約淡然的聲音傳了出來:“結果卻讓我有些失望......握著細雪的蜀山傳人來到了天都,不是三皇子而是從西嶺走出來的孤兒,這算不算是天大的笑話?”
“趙蕤先生給了天下人一個機會,如果是我在西境,那麼蜀山小師叔的位子就絕不會落在外人手上。”韓約微笑道:“太子不爭,你也不爭?到頭來,你什麼都爭不到。”
徐清客輕輕嗯了一聲。
他看著大殿,輕聲問了一句:“那麼你呢?”
陰風驟止。
保持舉杯姿態的韓約,隔著一層幕紗,動作停滯,在流紗幕後無聲無息歌舞升平的大宴陡然而止。
徐清客再一次輕聲道。
“韓約,你拚命去爭,爭到了麼?”
長捧宮燈躬身而立的侍女,齊齊抬起頭來,麵無表情幽怨注視著背對自己,站在走廊最前方的那位青衫先生。
“有人拚命想要走到陽光下,可他偏偏不能見光,所以他做不了袁淳。”
“袁淳是大隋天下的最長久的一盞燈,他還燃著,不管將來會如何熄滅,現在還未有停歇之勢。”
徐清客看著大殿,平靜木然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甘露,我知道你要做什麼。”
“你不要做袁淳,但你要做那盞燈。”
“你要做天子腳下之臣,而不是如今的......天子腳下之臣。”
這一句極其矛盾但細思恐極的話說了出來,殿內被人攥攏在掌心的瓷盞,“砰”的一聲碎裂開來。
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十步一柱,攏共一百二十九步,走廊盡頭的兩旁,二十四位捧燈侍女,幾乎同一時間消失在原地,大風呼嘯,瞬間將那位青衫書生的方圓數丈空間,擠得水泄不通。
雙手攏袖捧燈的侍女,陰森吹氣,燈火搖曳,一張張慘白麵容對著徐清客,七竅鮮血不斷湧出,目中空洞無一物,連漆黑瞳仁也無,大紅衣衫隨風飄搖。
陰氣滲人。
徐清客神情自若,處之淡然。
“我這個人,其實心很軟。”捏碎瓷盞的韓約,保持著一條手臂微抬的姿態,木然說道:“這些女子,並非是我當年心狠手辣,刻意摧花......而是她們有求於我,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發,她們生得如此好看,真正低聲下氣哀求我的時候,其實要我為她們做什麼,我都是願意的。”
“但她們這二十四位,就隻有一個要求,她們想要永葆青春。”
韓約笑了笑,他溫柔自語,聲音極輕的喃喃說道:“當時我隻問了她們一個問題,我問她們,若是我能讓她們永葆青春,作為代價,願意常伴與我嗎?”
徐清客眯起雙眼。
“選擇說了實話的那些,她們楚楚可憐,看著我搖頭,說隻願意陪我十年,二十年。那時候我就明白了,人都是自私的,你看她們,連這些代價都不願意付出,我何必幫她們?”韓約冷笑道:“我把她們的皮囊剝了,讓她們就在這裏陪我,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算是幫她們了卻一樁心願。”
徐清客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