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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在這個地方已經呆了很久了。
“弈”並不是他的名字,因為他是天地化生,本來是沒有名字的。
這個地方,通常也沒什麼人叫他。
他有時候也會給自己編一些其他的名字,但是編來編去,別人覺得他還是最適合這個名字。
這個“別人”,是指那一批上古老神。
他們死的死,散的散,大多數都沒有撐過鴻蒙後的羽化,唯一存留下來,還知道他的存在的,隻有佛祖一人。
六界幾乎沒有人知道,在天界存在一個從來沒有人到過的地方,其後有著上古一切殘存的宮殿和遺跡,這裏連灰塵都是死的,隻有他一個人仍然呆在這裏麵,日複一日地對著半邊昏暗,半輪紙窗,觀察星象運行。
他的任務就是觀測與記錄,他知道自己守著的這些光華流轉的星辰,都遵循天命運轉。
他能看見眾神的命途,有人生,有人死,如同精密設計的木匠□□,精密貼合,絲毫不動。
而且與他無關。
這些星光散落在紙業上,是冷的,千萬年都不變的冷。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這些星辰是什麼感覺了,他所有的感覺,都已經遺忘在萬年漫長的寂寞裏。
因為他的任務隻是【紀錄】,他是天運的記錄者,也隻有他可以記錄天運,因為他不在天運控製之列。
這裏沒有人來,他也無法出去。但他並不是性格沉悶的那種人,他會看書,會走動一下,還會整理書架。
書架上有許多書本,他愛把它們打散後,一張一張地拚回來。這是他最喜歡的,消磨時間的辦法。有時候他心血來潮,也會翻出塵封的典籍,試著配一些藥、養一些花草。
隻是配好的藥沒人喝,花草壽命短,時常沒過幾天,他又倦了。
他心性穩定,無需修行。眾神之中,應該沒有比他更清心寡欲的神仙了。
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那顆亙古不變的心有了一些波動。
起因是某一天,他望見星辰浩瀚中,有一顆紅色的星星,閃爍了一下。
這件事很離奇,他在這裏呆了這麼久,第一次見到有人的星星會閃爍。眾神的星星,隻有兩個狀態:亮或者不亮。
亮者生,暗者死,不會出現中間地帶。
他於是多看了這顆星星幾眼。
這顆星星是明行。
天運不知道怎麼回事,選出了一個六界代表——這實在是有些讓人難以理解。
他不喜歡天運。
雖然他是天運的記錄者,但他不喜歡它,因為它太過刻板無趣,有時候也太殘忍。他喜歡變數,喜歡熱鬧,雖然這些喜好,都是他在漫長的寂寞中,慢慢發現的。
這次被天運選中的人,是一隻小鳳凰。
他看了看他以後的命運走向:第一個天運的代表人,命相當好,但到底承不起這麼重的天運,身邊的所有人,都會被他的天運帶累,最後孤獨一世。
這隻小鳳凰,以後隻有兩條路:要麼因為太過順遂而克傷他人,被其餘諸神誅滅;要麼自毀自傷,心死身消。
這次明行閃爍的原因,是因為這隻小鳳凰的小夥伴死了。
這兩隻小鳳凰關係一直很好,隻是有一天,明行說了一聲羨慕另一隻鳳凰的父母,於是那隻小鳳凰就死去了,他的父母希望能夠收養明行,作為替代。
這件事,像是給明行打擊很大。
毫無疑問,那隻叫行秦的鳳凰確實是被天運克死的,隻是這小鳳凰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對於天運,他尚且沒有一個完整的認知。
隻是通過身邊發生的事情,通過別人對他的態度,有了那麼一點微妙的覺察。
沒有人敢湊近他,沒有人願意跟他一起玩,沒有人想跟他起衝突。
因為明行在六界傳言中,其實是“天煞孤星”的代表。
弈沒有在意,這樣的事情,他每天都會看見無數起。
隻是這顆星星的閃爍,讓他記住了這顆星星。這是他平穩生活中,一絲微小的幹擾。
他在書卷上,用太古的語言寫下:“上古年曆某年某月某日,明行星動。”
隨後,他就沒有再注意過他。
*
時光輪轉,相同的日子,又重複了許多年。
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隻小鳳凰有一天,居然會闖進這裏來。
上萬年的寂寞時光中,它是他唯一見到的活物。
聽見他闖入的這一刹那,男人隱約明白了:是天運把他送到了他的身邊。
無關其他,隻是因為他們一個是天運的代表人,一個是天運的記錄者。隻有他們是彼此連結,卻又毫不相關的。
所以隻有他會看見他的星星閃爍,隻有他會扇著翅膀誤入這個塵封的宮殿。
“鳳凰?”他喃喃著,一時間沒想起來它是誰,“這裏怎麼會有鳳凰飛進來?”
那一團赤金色的團子並不怕生,睜著烏溜溜的小豆眼盯著他瞧,歪著腦袋,還燒了這殿裏的窗戶,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