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依人憤怒地衝出房外,把房門從身後重重摔上的時候,她沒有想到自己會為這一刻的行為後悔一生。
她衝出家門,連車都沒有取。她知道自己在這樣的心情下,一定又會開快車。她叫了一輛出租,隨便說了一個地址,自己都不知道想去什麼地方。可是等到出租車停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又站在LuckyWhisper咖啡廳的門口。
每次情緒低落的時候,她就會隻身來到這裏,要一份下午茶,如果是上午,就吃一份大陸早餐。
吃大陸早餐的習慣,是林讓她養成的。大二那年第一次約會,他帶她到西餐廳去,為她叫了紅茶、火腿和各種奶酪。
“我看過一本書,是個匈牙利人寫的,”四年過去了,她還是那麼清楚地記得他的話,“書上說,On..the..continent,people..have..good..food;in..England,people..have..good..table..manners.歐洲人把英國之外的歐洲叫Continent,他們說,英國食物實在太爛了,隻剩下餐桌禮儀了。”
她安安靜靜地笑著,看他幫自己把硬皮奶酪夾在無糖的黑麵包裏,一邊繼續說:“不過,我在英國的時候,還是很喜歡他們的下午茶。鬆餅很香,”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就好像……你身上的味道……”
她的臉飛快地紅了,雖然她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和鬆餅絕不相同,可就在那一刻,她發現,原來她早就愛上了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這個沉穩儒雅、閱曆豐富的男人,這個會不動聲色對她說情話的男人。他讓依人覺得身邊的男同學和他比起來簡直是沒有發育成熟的傻小子。
一名男侍者迎了上來,打斷了她的思緒。不想他了。四年過去,她已經不想知道他的任何消息。如果,如果不是母親今天提起來……
依人不等侍者領位,主動說:“我想坐西邊小露台上的那個位置。”
侍者猶豫了一下,為難地說:“這個……真對不起小姐,那個位置已經有人了。”
依人有點吃驚。她看了一下表,剛剛十點半。這是周日,客人並不多。還有誰會在周日的上午起個大早,到西餐廳去吃早餐?她知道這裏朝南有個寬敞的大陽台,正對著隔壁公園的綠地。在這樣陽光柔軟的上午,即使是比她更有興致或有理由來到這裏的客人,也應該選擇景色更好,朝向更好的大陽台,誰會想到小露台上唯一的那張桌子?難道,也有哪個和她一樣的有心人,發現了其中的小秘密?
第一次來LuckyWhisper的時候,依人問過侍者:“你們為什麼叫這個名字?”訓練有素的侍者神秘地笑了一下,說:“這是我們店裏的秘密,我隻能說,來到這裏的最幸運的客人,會得到我們老板親手送出的祝福。”
這個秘密,是依人在第三次來的時候發現的。那一次因為客人多,隻剩小露台的那個位置,因為是個單人座,所以被空了出來。依人在等菜的時候因為無聊四處張望,終於發現了這個小機關。她看到每張桌上都有隻細瓷花瓶,裏麵插著每日必換的鮮花——這也是依人喜歡這個地方的原因之一。其他桌上插的都是白玫瑰,而唯獨她的桌上,是一支香水紫羅蘭。
那一天她隻點了一份鬆餅。點心上來的時候,侍者卻同時送來一杯卡普奇諾,含笑看了她一眼,沒有做任何解釋。她低下頭,白色的奶泡上撒著黑色的巧克力粉,那巧克力粉,是從一個特別的模子裏篩下來,精心地印成一個心形。奶油底子上一顆深褐色的心,被咖啡的熱氣蒸著,好像在突突跳動一般。
依人想起,飲品單裏沒有寫卡普奇諾。她相信,在座的其他人都不可能喝到這樣的咖啡,這杯卡普奇諾是特製的。這就是侍者所說的,老板親手送出的祝福。
當時是二月,在歐洲的花語裏,二月的幸運花是香水紫羅蘭。
最初依人以為是巧合。怎麼會有人像她一樣研究花。到了下一個月,她特意再去,依然坐到那個座位上,這一次,換成了勿忘我,三月的幸運花。
而坐在小露台的依人,再次得到一杯蕩漾著心跳的卡普奇諾。
四月插的是鬱金香,當月的幸運花。
到了五月,依人已經開始好奇了,因為這個月的幸運花是四葉苜蓿草,她猜想這老板能從哪裏找到這種傳說中的植物。等她坐到座位上,往花瓶裏看的時候,忍不住微笑了。瓶子裏插的,是一株用綠色皺紋紙精心折出來的植物,幾乎可以亂真,一二三四,不多不少,正是四葉苜蓿草的模樣。這恐怕是這家店唯一的一次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