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陰沉沉的,本就被高樹遮蔽了日光的樹林更顯黑暗,向小園跟著舒師泱默默走在林間小道上,一時間四周隻剩枯葉被踩中時發出的嘎吱聲。
“我們去哪?”向小園察覺到舒師泱情緒有些許不對,緩下步子小聲道。
舒師泱不答話,但始終同她保持並排。
“誒,你不必憂心,我先前並非想拿你身份威脅你,隻是...一時口快。”向小園扯扯他的衣袖,說著手上還比劃出一個“一”的動作。
舒師泱瞥她一眼,順勢反握住她的手腕。
“嗯。”
嗯?嗯什麼?
向小園微微睜大了眼,被他拉著往前走。
不多時,向小園發現四周的場景越發的熟悉,直到眼前又出現了那堵爛牆和青梅樹,她才意識到這就是他們原先喝酒的地方。
不過這回舒師泱沒再坐到牆頭上,而是直接攥著向小園的手,帶她繞過了那堵牆。
先前喝酒時,向小園並未注意到牆後還有一座小矮屋。
矮屋房頂的瓦礫上搭著幹稻草,簷角曆經數年的風吹雨打已然缺了角。木門上半部分是柵格,上麵糊著的紙早已脫得東一張西一塊。
木本被推開的刹那,屋內的灰塵一下子被揚起,嗆得向小園低腰捂住了嘴小聲地咳著。
舒師泱卻不管這些,他自管自地往前走,在一個蒲團上跪下。
向小園眯著眼透過灰蒙蒙的塵埃,發現門正對的牆上掛著一座佛像。舒師泱就跪在佛像前,麵目虔誠。
“你先前說得沒錯。我確實是譚起峰的親小叔,隻不過我出生那年,道士說我命格同譚家犯衝,不得姓譚,我隻得隨了母姓。”
還好還好,名字是真的。
向小園已然適應了屋內的灰塵,她小心翼翼地探步到舒師泱身前,發現他也被這些小塵粒熏地眼尾帶了些紅。
向小園心中一動,下意識捏起袖子抬起手要去碰舒師泱眼角通紅地一片,手即將觸碰到時,她卻看見舒師泱說著說著露出了笑。
她怔在了原地。
“光是如此,我父親仍是不放心,將我送到了城郊的寺廟裏寄養,他心有愧疚,每年四分有一的家底全撥給了這廟當香火錢。譚將軍都如此虔誠,京中世家便紛紛效仿,如此一來,它又成了整個京城信徒最多的廟,民間甚至有人將它私下封為‘皇廟’。”
舒師泱像是在說一個笑話般地將自己置身事外,仿佛此事與他渾然無關。
“隻是後來譚家被判‘叛國’後,他們便開始落井下石,就連這廟,都被打作‘叛國賊議事之地’,官兵都來查過不少次。”
“譚家叛國,株連九族,我因著從未被父親相認,逃過一劫。我母親生前托人給我帶話,說是我還有個小侄子被送了出去,願我將其找到,一同複家仇。”
向小園不曾知曉舒師泱的生平,此刻見他一臉漠然地說出這些,不由得心中微微抽痛,雙手也順著搭上了他的。
好涼。
向小園被驚住,她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別,滿心滿腦都是要讓他暖和起來,不住地搓動著他的雙手。
舒師泱抬眼直直地望向眼前古銅色的佛像,雙眼放空:“我們廟中有個規矩,凡是可我虔心了數十年,最後卻被隻見過一麵的母親囑托著要報家仇。我何仇之有呢?何處是我家呢?”
舒師泱笑一聲:“在這京中這麼些年,今日我才知道,佛從來未渡過我,他給我指的是條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