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十六歲那年加入港口黑手黨的。
說來糟糕。我本人是個膽小鬼,又怕黑、又怕痛,還怕死,卻加入了本身就是黑暗的代表,執掌著暴力與血腥的港黑。
所以我常覺得自己與這裏格格不入。
負責帶我的紅葉姐卻會摸著我的鬢發說:“堇天生就是適合在黑暗裏綻放的花。”
我當時正因為理不清初初上手的文書工作的頭緒而頭大如鬥。十四歲之前,我沒有上過學,一直都是在家中接受私人教育,格式規範以及各種文書獨有的用語對我是全然空白的領域,甚至比身陷槍彈橫飛的火拚現場中心更讓人茫然,不知該作何處理。
因此,我隻是呆呆地回答道:“您過譽了,紅葉姐。”
這一句話是人情世故中的標準對白。教導我的家庭教師是個嚴肅到有些刻板的老人,極為看重禮節,因此這句應答可以稱得上是多次被打手板後形成的條件反射。
真正發自內心的感想緊跟著溜了出來:“不過,誒,紅葉姐覺得我是花嗎?”
“當然了,”穿著紅色和服,梳著發髻的優雅女性彎起了紅唇,對我露出了一個屬於長輩的微笑。那一點正紅的口脂如同落在白雪上的紅梅那樣,有著於不動聲色間驚心動魄的美:“堇既認真,又努力,是個很好的孩子。”
被一向很喜歡的成熟大姐姐這樣誇讚,我不由得臉上有點發熱:“就算您那麼說,我也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要學習,尤其是文書……”
說到最後,我的聲音不知不覺小了下來。唉,尤其是文書。
紅葉姐能給予我的也隻有格式上的指導,文書的內容是隻能由我自己來撰寫的。她也知道這一點,因此,紅葉姐也對我愛莫能助,隻能愛憐地摸了摸我的頭:“再多寫幾次就會熟練起來的,密級不高的文件,正式遞交給首領之前,堇可以先交給我看看。”
我一下子高興起來:“謝謝紅葉姐!紅葉姐最好了!”
雖然森首領一直是個喜歡幼女的變態醫生,光天化日之下在辦公室和幼女玩換裝遊戲之類讓人無語的事件更是家常便飯,把我叫到辦公室的時候還會笑眯眯地表現出和善,好像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加班族中年大叔一樣,但我還是最怕他。
無關其他,完全是我的第六感在拚命尖叫著向我發出警惕和危險的信號,每一次上到最頂層的首領辦公室我都是戰戰兢兢的,稍有風吹草動就想拔腿逃跑。
但我實際上一次也沒有這麼做過。不如說,我在森首領麵前就像遇見頂級掠食者的低端食物鏈生物,恨不得趴在地上全身心表達服從以免吸引過多的注意力。
畢竟森首領是個實實在在的危險人物。
可惜的是,由於我本人的能力,一周總有那麼幾次需要親自麵對森首領做彙報。這也是我陷入文書地獄的源頭:很多時候,我所要彙報的內容,整個港黑有權限知道的人僅僅隻有數人而已,而他們一個比一個忙碌,職位也比我高很多,因此我是找不到人來幫我檢查文書是否有錯誤的。
最終結果就是,我用我錯誤百出的文書汙染了森首領的雙眼不知多少回,有一次這個人甚至在陷入沉默之後指出了我的文法錯誤!
那可是森首領!是那個無血無淚的男人!
他居然還有給下屬改正文法錯誤的一天!這絕對是天上下紅雨了吧!!
我當場就恨不得原地蒸發。
不過禍福相依的是,那次之後我似乎通過了“實習期”之類的階段,被正式指派到五大幹部之一的尾崎紅葉手下,由紅葉姐教導我。
據黑蜥蜴的百夫長,廣津柳浪老爺子的說法,我成為幹部直屬的速度在港黑內部也是數一數二的。
這當然不可能是因為我本人有多麼優秀。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單單是簡單的文書工作就能折磨得我痛不欲生。
我就是個普通人,扔進人堆找不著的那種。能得森首領破例看重,是因為我有著不同於異能的力量——屬於巫女的靈力。並且源於巫女的能力還十分稀少好用。
這種能力名為“看取”。
我能通過觸摸一個人長期帶在身上、傾注了強烈情感的物件得知對方的思念,無論所有者是生是死,都能挖掘出對方心中最強烈的情感與秘密;我還能通過存在關聯的物品,找到遺失之物或是失蹤者的所在,即使之前我們素未謀麵。更有甚者,即使是被所有人遺忘,已經丟失在隱世的“不存在的東西”,我也能通過攝影的方式將其帶回現世。
連死者都能被迫開口吐露隱秘,從獲取情報的角度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實用到破格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