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無知者無畏,阿瓜憑一己之力,胡亂拍打船漿,搖搖欲墜地向程澈衝來。
程澈驚得寒毛倒豎,正要出口把人叫住,又一個巨大的浪頭拍來,隻好摒住呼吸,用盡全身力氣抵禦自然界的強大力量。
水波瞬間將他滅頂,陣陣衝擊心房,他的耳膜突突跳動,像要裂開似的疼痛。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隻是一瞬,海浪退下,他再度被拋上水麵,連忙大張嘴巴,用盡所有力氣呼吸。
再看那小船,已整個兒翻過去,阿瓜不知去向!
“阿瓜!”程澈大口吸氣,四肢並用,拚命劃水向小船遊去。
四下茫茫,他的聲音淹沒於海潮聲中,也不知阿瓜是否聽見,隻能逼迫自己什麼也不管,一心一意向小船遊去。
心髒隱隱作疼,往事曆曆如過眼雲煙,在起伏的海麵明暗不明。
程澈想起許多事。
阿瓜的。
阿呆的。
亦或者隻屬於天王封年的。
光芒萬丈的舞台,居家時的明黃格子襯衫,撲進他懷裏的粉紅色頭發……毫無邏輯毫不相幹的事物一件件,在腦海裏穿梭不息,仿佛連時光也徐徐倒回。
一晃眼,程澈回到小時候,五歲那年消失的記憶破土而出。
那也是一個台風將至的天氣,父母帶他去海邊的水上樂園玩,不知怎地,老兩口把他忘在了車裏。
隨著風浪漸起,海水漫過水位線,漸漸湧進了停車場。
他尚不知發生了什麼,對台風也毫無概念,但生理本能令他恐懼,不停拍打車窗。
路過的人都行色匆匆,除了一個長相秀氣的小哥哥,無人注意到他。小哥哥用石頭敲破車窗,救了他出來。
倆人手牽手隨著人群往外跑,可小孩兒的腿到底不如大人長,不多時,周圍就空無一人。
腳下的水越漲越高,風力也越來越強,情急之下,小哥哥帶他往高處爬。
雨很快落下來,他凍得發抖,昏昏沉沉地發起高燒,小哥哥緊緊摟著他,用自己的身體讓他免受雨水澆淋。他怕極了,死死抓著小哥哥的衣襟不鬆手,視野裏大樹倒塌,碎石亂飛,不知什麼東西劃破了小哥哥的大腿,血水如漿如注。
那個小哥哥,是封年!
程澈猛然清醒,手觸到一個冰冷的物體,連忙撈起。
萬幸,封年被船上的繩子勾住腳踝,人已失去意識,卻險險沒有沉下。他頭部被船身撞破,血色泡沫在小船周圍一圈圈向外蕩開。
程澈心髒一緊,連忙將人推向小船,用力抱住。
封年,醒醒。過去,是你保護我,這一次,換我來守護你。
……
“曼穀,老撾,金邊,上海,北海道……他去過那麼多地方,給我寫了那麼多封信,五年了,他為什麼不回來見我?他究竟知不知道,我想他,每時每刻,想得要發瘋!”
程記的小閣樓裏,電視機正播放著一張影片。一雙空洞無力又憤怒的眼睛出現在鏡頭,隨著台詞深入,眼底漸漸蒙上氤氳。
淒涼的風琴聲由小變大,鏡頭亦緩緩拉開,一張胡子拉茬的臉露出來。
程澈的臉。
他用力按下喇叭,手裏香煙煙霧嫋嫋,後排乘客被他粗暴的舉動嚇得狠狠一縮,《藏龍》的故事便由此開始。
計程車司機塗文光為了尋找消失的戀人宋誠誌,五年來一直在這個城市兜兜轉轉。計程車的玻璃上貼著宋誠誌的照片,底下寫著塗文光的聯係方式,每位乘客上車,都要先回答司機一個問題。
認不認識一個叫宋誠誌的人。
直到某天,開著空車的塗文光路過銀行,卷進一樁搶劫案。
劫匪正是五年來,從世界各地給他寄信的宋誠誌。此時塗文光才知道,這人一直留在荊城,從未離開。
隨著劇情深入,回憶變得清晰,倆人相識於年少,相伴數年,一直窮困潦倒,為了讓塗文光過得好一點,宋誠誌經人介紹加入社團,做馬仔、收保護費,領到的錢都給塗文光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