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淨土與萬魔窟的障壁被炸開,黑褐的石塊與綠碧的碎葉殺濺。
“百裏遙,你果然在這裏!”
灰塵散消,斷石堆後是最應證子午雙生詛咒的墮魔者,而百裏追,或說非天玄青的身後,是數百的魔兵。
恢複了修為的姑娘雖赤手空拳,卻無懼地躍躍欲試,將欲上前,被攔住:“你赤手空拳,怎麼與它們打?”
百裏遙握拳不語,血恨的決絕盡收於眼。
縱使無兵,縱使無器,今日,她也要為首將府的長輩們,為百裏氏的榮光作祭!
見她憤恨,一旁的美人遞出一條白鞭。
鞭子眼熟,百裏遙詫異:“素霓君怎在你手上?”
“這不是你的素霓君。”
美人否認,“我從前無聊,做了許多這般的鞭子,拿去用罷,應比先前給你的那把重劍用得順手,也讓我瞧瞧你的實力。”
長鞭易交,骨刺頓時猖立,奮迅似霹靂,淩厲破風,直襲所恨。
百裏遙攻勢迅猛,百裏追退於魔兵的護圈,目眥欲裂:“我留著你,本是為讓你獻體於魔帝所用,而今計劃既為天界識破,你就沒必要再活著了!”
他篤定了百裏遙是無用的掙紮,下令魔兵擊殺,魔兵眾多,縱骨鞭一可當百,源源不斷的敵人殺起來卻也耗費時間與體力。
耗著雙生同胞的間隙,百裏追又看到淨土中央嫋婷的白衣絕色,加撥了一批魔兵,指向美人發號施令:“便是她在這萬魔窟作祟!抓住她!”
分派出一路兵去捉人,百裏遙那邊的圍堵便被殺得見少了。非天的兵卒愈漸不敵,百裏追拔出長劍,親自朝百裏遙砍去。
一鞭一劍交手,電光火石,你來我往,百裏遙究竟是比百裏追學藝精進,幾次有心防備著躲開他的暗手,諷蔑道:“除了引邪作弊,你果然一無是處。”
百裏追被她藐賤的神色與語氣刺激,手上攻勢更烈,而破綻亦不經意間露出。
百裏遙趁機,骨鞭化刺,硬直地將百裏追捅了對穿,正傷要害。
“你才是,沒有活著的必要。”
硬化的利鞭尖端毫不留情地抽離□□,創洞被數不清的骨刺剌割得血肉模糊。百裏遙揮甩去鞭條上殘留的細碎紅沫,對兩目徹失了光彩而直直仰倒的百裏追,不屑一顧。
而淨土之中,被非天魔兵們糾纏不休的美人,終於失了耐性,純白的雙瞳微不可察地縮震,瞬間,化染了冰藍:“原來這世道變了麼,竟輪到爾等雜種,至本座麵前放肆!”
言畢,不待淨土入口處剛得喘一喘息的百裏遙反應,淨土中央疾驟地衝開一股無形巨壓。
不過瞬間,滿地白花之上,一切非天散為灰煙,那些灰煙落回花上,被踩壓的嬌細花朵舒舒地回彈為原貌。
望著周圍,刀劍、魔兵、她可恨的兄長,所有的所有,盡消,而回歸死寂的淨土,遍地的白,似覆蓋了厚重的雪。
置身其中,百裏遙忽生出些扭曲的痛快,痛快之外,更多的,是難以名狀的恐懼。
“你……”
百裏遙回身,想說些什麼,卻見到那放出滅失生命的壓力的人,她白色的瞳中,充填了藍,澄澈剔透的藍,迷離似釋業城的幻湖。
藍色的眼睛笑起來:“被嚇著了?方才應叫你捂住眼睛的,可我等不及了。”
“你究竟是什麼人?”
百裏遙不自禁地聲顫。
“我是誰麼?”
美人朝她攤開手,和藹道,“不知道的話,會比較沒有心理負擔哦。”
百裏遙順著她的動作看向她手心,呈著一塊雲狀的符節:“天兵符?”
“從你那雙生的哥哥身上落下來的,去天界總不好空著手。”
美人似什麼都知。
至於她如何清楚百裏追是她哥哥的,百裏遙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好奇了,不客氣地收下兵符。
雲符入手的一瞬,毫無預兆的,她被傳到了天界——知曉這是天界的原因,是因她所立之處,正是八天首將府,她長大的地方。
諾大的將府,空無一人,所以萬魔窟中,百裏追自招他與魔首的計劃被識破,便是真的被識破了。
而曾經的八天榮耀,曾經的車馬盈門,真的隻成了曾經。
百裏府曾經的主人之一,孤身站在岑寂的大府朱門內,透過正門相合的一線縫隙,可見加了結界的封印門戶的兩條交疊封條。
回首看望,院子仍是院子,假石造湖仍是假石造湖,海棠陰下時節已過,杏雨梨雲期待著來歲的花季。
流水澹澹,舊府人的素裙隨行步翻躚,掠過天府覃幽的路,似踏走一曲哀婉絲竹的譜子,步步深,步步惘,步步遠,步步淒。
人消、景舊,彎揚的樓簷上,風鈴亦依舊。
八天的華府,乃天帝賜享,代表無上的榮光。數垓年,這高門崇墉,主人幾輪代換更替,幾千萬載,百裏氏由始至終,由盛至衰,而那高掛的、傳說在百裏氏之前便與八天的屋室樓閣同在的長串銅鈴,卻從來沒有誰將它摘下過。它與風雨同在,可從來不與風雨齊聲叮鳴。
百裏遙飛身上瓦,做了首將府中第一個摘下風鈴的人。
長線的銅鈴摘入手,穩穩當當,本不該造何動靜,偏那從不發音的鈴鐺卻感應她手掌的熱溫似地搖響起來。百裏遙不確定府外是否有天兵把守,急捂住鈴鐺銅罩的底部,隔了些聲響,卻叫它晃得更劇烈。
“二小姐。”
寂靜中的異響果真引來了人。
能喚她一聲主子的,百裏遙原以為是哪個留在府中打理的家仆,轉頭一探,竟是個意料外的人。
“蟬翠……你怎麼在這裏?”
她抓著風鈴,略略後退,不大想麵對這個意料之外的人。百裏追方為她所殺,此刻又對上這地境上天的蠐妖,難免心裏發虛,可她又不能就這麼走了,當初助她與阿迎逃跑的,也要算蟬翠的一份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