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柏城開始逐漸進入冬季,傍晚六點半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黑漆漆的一片,有種莫名的壓抑。
房子裏隻開了一盞小台燈,光線下鬧鍾的秒針嘀嗒嘀嗒地走著,梁冬憶抬眼看了下鬧鍾,本來想繼續解完這道函數題,但肚子不適宜地發出一聲響,她歎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筆。
梁冬憶拿過桌麵上的手機,開鎖,頁麵還停留在十幾分鍾前她爸爸發來的短信上:
——冬冬,我和你媽媽今天晚上都要加班,就不回去吃飯了,你自己煮飯吃,吃完後記得學習,早點兒睡。
對於這種情況,梁冬憶已經見怪不怪了,她放好手機,又看著窗外發了會兒呆。
梁冬憶的父母先前在帝都的一家公司工作,初三暑假那會兒,父母因工作調動,來到了柏城的分公司。在帝都時,平常工作都很忙碌,來了柏城之後,加班更是家常便飯。
梁冬憶如今在一中讀高一,平時上學需要上晚修,但從家裏到學校,公交車隻需要十分鍾,時間也不算趕,本來梁冬憶說晚餐自己煮也可以的,梁父梁母沒答應,非要她住校,這樣一來,也隻有放假才能回家。
肚子再一次發出了響聲,梁冬憶回過神,起身往廚房去,準備做晚飯。
剛準備做飯,隨意一瞟,發現醬油沒了,她簡單收拾了一下,出門買醬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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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冬憶拿著一瓶醬油,在收銀台付了錢,手搭上玻璃門把手,才推出去一點兒,便看到一行人準備經過這裏,看清楚人後,她猛地把手縮了回來,轉過身背對著門,過了一會兒,確定那行人走過之後,她才慢吞吞地推門走出去。
梁冬憶認得,前麵那群人是她學校的,出了名的混混,平日裏,抽煙,喝酒,打架等等違反校紀的事幹了遍。印象中,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女生來著,不過這會兒那個女生好像不在,隻有四個人。
梁冬憶剛轉來的時候,那群人便臭名遠揚了,幾乎所有人都讓她離那群人遠點兒。其實根本不用他們勸告,她都會躲著這些人,她向來膽小,對於這種人人敬而遠之的社會混混,她有著一種本能的恐懼。
一中是柏城的重點中學,梁冬憶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人也能進重點中學,她的同桌陳滿告訴她:“這種事情,還能有什麼,不就是給錢了唄。”
還好平時她看見那群人便走,他們也沒怎麼主動招惹她,日子過得還算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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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冬憶看了看手中的醬油,往家的方向走去,走著走著,身後傳來一陣吼:“你別走!我兒子就是因為才出的車禍,你現在居然就這樣拋下他,你對得起我兒子嗎?”
梁冬憶以為是一些路人的家庭糾紛,她又沒有圍觀的癖好,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頭也沒回地繼續往前走。
身後的吼聲不斷,而且,離她越來越近,她正想回頭看一下時,手臂忽然被一個中年油膩男抓住——
“說的就是你,還走?走去哪兒?”
這突如其來的事情讓梁冬憶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愣了愣,轉頭看著滿臉猙獰凶狠地抓著她手臂的陌生大叔,問道:“叔叔,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中年大叔看了她一眼,冷哼聲,邊說邊拽著她往反方向走:“認錯人?你不就是我兒子的女朋友?現在我兒子出了事,好不了了,你才逃的。”
梁冬憶一愣。
隻一瞬間,腦海中的那個猜想出來時,一股寒意自後脊背蔓延至全身,寒意所過之處,身體深處傳來血液凝結成冰的聲音,冷汗慢慢滲出,侵染著裏衣。
這是人販子,她明明就不認識他。
這是梁冬憶活了十幾年第一次碰見這種事,盡管在新聞上看了再多的事例,父母叮囑過再多的保命方法,在這些事到來時,真真切切地發生在她身上時,再加上她膽子又小,根本無法做到教科書般的鎮靜。
內心隱藏的恐懼被名為對方是人販子這一想法一點一點地勾出來,和膽小的因子交織在一起,讓她整個身子都發軟。
她用力握緊雙手,沒拿醬油的那隻手指甲嵌進血肉裏,疼痛和清明的意識讓她穩住身子盡量冷靜下來。
趁著四周還有路人,她邊掙紮邊呼救:“他是人販子!我根本就不認識他!你們幫幫我!”
一開口,聲音裏帶有止不住的顫抖和細微的哭腔。
這時,有兩個大媽聞聲而來,自上而下看了她一眼,狐疑地問道:“你說你不認識他,他是人販子?”
梁冬憶以為有救了,拚命點頭,她甚至還沒來得及高興,心頭那剛滋生出來的一丁點希望瞬間又被另一句話澆滅。
另一個大媽說:“喲,老王,這不就是你兒子未過門的媳婦兒麼?找回來了?找回來了好,還說不認識你,這種吃裏扒外的東西,就該讓她嚐點苦頭。”